天主教會的去歐洲化

耿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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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日漸興旺的亞,非,拉美和大洋洲教會,在與當地人文環境互動磨合時,也必將融合在地文化與習俗,而出現“一本散為萬殊,萬殊仍皈一本”的新信眾群體。

去年教宗勸諭“福音的喜悅”發表後, 保守的教會人士普遍偏好一種說法,即方濟各聚焦貧窮與公義,是有意將教會帶離梵二會議以降困擾神學界的意識形態爭執,並且試圖轉移媒體對天主教會在墮胎,離婚,戀童癖以及女性司祭等議題立場的注意力。再者,強調悲憫與關懷等普世價值觀也可以淡化亞非新興教區與傳統天主教會之間的文化差異。因此,他們認為教宗的目標是著力於凝聚一個天主教新的“中間多數”。表面上看,這是既能維穩,又能展現新教宗改革者形象的上策。而且,這也是現行教會體制內,許多高層神職最樂見的選項。

但是,這種思維卻犯了歐洲文化本位的唯我主義誤謬。基本上屬於西方教會的問題,提升到普世教會運行的位階,明顯的用心是謀求​​維持現狀。然而眼前的事實卻是: 一百年前,80%的天主教徒居住在歐洲。而當今全球十二億天主教徒中的69%卻散布在亞,非和拉美大陸。歐洲已非天主教會的“唯一”,而是“之一”了。這種“量”的位移,必然引導今後教會發展的歷史軌跡。

今年八月份首位來自南半球的教宗方濟各的亞洲之行,已向世界展現了一個全球化教宗的新風範,也隱約的宣告了歐洲式天主教會的尾聲。此行教宗除了呼籲改變資本主義造成的不公義經濟模式外,更強調梵諦岡不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隨軍神職人員”。尤有進者,他開宗明義的告誡來自亞洲各地的教會領袖們,不要急功近利的去挑戰亞洲的傳統信仰與價值觀,而是要抱持信德與開放的氣度,積極參與社會,與眾同行。他說:天主教會在亞洲的使命是服務這塊大陸上的所有人群,不是來做征服者。

不久前,常駐東京的甘偉霖神父(Fr. Bill Grimm) 撰文提出“第三教會” 的崛起,指出:神學界所稱“第三教會”的到臨,是重新定位基督信仰的早期征兆。

概第一教會肇始於公元一世紀末期,早期的教眾集中在地中海區域,並逐步向以色列以外的民族和文化傳教。第一教會留給了世人新約福音,並建立基督宗教的基本神學論述和祭祀禮儀。但是第一教會時期並沒有一個中央集權的“聖統制”。

經過幾個世紀的動蕩與分合,第一教會逐漸地演變成以歐洲為中心的第二教會。建立起歐洲文化本位的信仰群體和日趨嚴謹的歐式君主體制教會組織與權力結構。歐洲以外的文化和民族都被這個教會視為異教徒或敵人,而成為征服和勸說皈依的對象。近代的歐洲思潮與炮艦外交史,更與第二教會體質的塑造密不可分。今天我們仍然生活在第二教會末期的歷史階段,但是,一個大不同的第三教會雛形已然在望。

第三教會是一個真正的全球化教會,不再有地理上的教會重心,或是受到某種優勢文化主導的權力架構。她的形成是漸進地,卻也是明顯的。根據教廷發布的資料:2005 到2010的五年間, 全球修道人數在亞洲,非洲和大洋洲分別上升了13%,14% 與12.3%,而歐洲卻下跌了10.4%。因此, 未來主理教會事務與傳教隊伍的神職人員的文化背景也將與第二教會階段大相回異。

千年來歐洲民俗,民性與歷史演繹在天主教會不論在組織形式,傳教風格,甚至神學思維上都留下了深刻的痕跡。今後日漸興旺的亞,非,拉美和大洋洲教會,在與當地人文環境互動磨合時,也必將融合在地文化與習俗,而出現“一本散為萬殊,萬殊仍皈一本”的新信眾群體。一向被堅持堅守,定於一尊的教會傳統與神學論述,都將面臨重新檢視和思辯。 “我實實在在告訴你們:一粒麥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結出許多子粒來。” (若望福音12:24)

教會內部,尤其是仍然當權的高層神職們,對於第三教會的來臨有抵制情緒是預料中的反應,不必驚異。梵二會議以來近半個世紀的天主教會歷史,可以簡讀為“守衛第二教會與迎接第三教會”的攻防連續劇。隨著首位來自南半球的耶穌會士教宗的登場,啟動了教會史上的範式轉變(Paradigm shift), 劇情結局已呼之欲出:一個新時代的教會,在多元多樣的文化和族群之中, 雨後春筍般的萌芽,成長,日新又新。

世界正進入一個大的歷史轉折期。變革將成為教會的“新常態”。我們必須以治史的嚴肅態度來理解和面對。不必再以改革者稱呼教宗方濟各。他的聖召不是回顧過去,而是銜接歷史,帶領教會優雅轉型,繼續基督在人世間的救贖。

作者耿慶文為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加拿大文化觀察者。閱讀該作者其他作品,請連接: https://twitter.com/JohnCKeng

轉載自《新加坡聯合早報》言論版(2014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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