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會本地化談福傳

古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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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會本地化一直是歷代以來傳教士想要做的事,利瑪竇刻意著中土衣冠和士大夫交往,寫《天主實義》,《交友論》,無非是想傳達這樣的信息:天主是全人類的主宰,不是基督宗教的神祗。但是我們教會的禮儀,歌詠和教義來自西方,淵遠流長,和中原文化差異很大,尤其是和一般庶民生活習俗很難融合。過去幾個世紀以來,有很多傳教士努力想要在信仰表達上加入文化的元素,比方說允許敬天祭祖,中式教堂建築及內部的設計。梵二大公會議以後,教會禮儀開始採用本地的語言,教友參與彌撒禮儀更容易融入,這是教會本地化進程的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談到教會本地化實際上還包括很多方面,聖經的翻譯當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如果名稱用辭,敍事語法,能夠符合當代人的習慣用語,也許會少一些在福傳上的障礙,我們當然希望每個世代都能對聖經稍做修訂以符合時代需要,但是這並不容易,而且在福音深入人心基本上還是要靠聖神感動,文字的部分並不會有太多影響。比方說:將 Word, 或 希臘文Logos 翻譯成『道』而非 『聖言』就能贏得更多中國人的認同嗎?我想未必。基督教和合本翻譯約翰福音第一章就是用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這樣的翻譯也許有助於知識份子稍為瞭解Logos 的涵義,但是『道成肉身』這個講法對初次接觸的慕道者就是匪夷所思。這是信德的問題,信德是心靈領悟的精神狀態,不是文字表述可以理解的。

想要將源自西方的教會和本地文化做某種適度的融合,無可避免地一定要面對本土的各個宗教信仰產生的衝擊,有的時候是因為福傳的對象,有的是對已經受洗但是仍然受到原生宗教影響的教友來説明。我們教會在這方面的教導非常欠缺,很多神職人員會按照自己領悟的來講述給有疑惑的教友聽,但是許多教友聽到的教導差異很大,以至於教友們都隨自由心證,何去何從也很茫然。比方說悔改的問題,救恩的問題。前些日子在臺灣非常熱門的電視影集『通靈少女』,對於靈媒事情我們如何看待?有些所謂的『大師』信眾動輙上萬,許多信眾為大師的加持功力做見證,年輕人趨之若鶩。教會要如何因應這些社會現象?我們有些神長熱衷宗教交談,也許在他們信仰和心靈上完全沒有衝突,但是一般教友靈命沒有這樣成熟,他看到神長們的作為,也認同萬法歸宗,普遍救援,這是否偏離教會正確的教導?這種觀念的接受必然影響原有的教友生活及靈修,也可能什麼都信,終至失落基督信仰,豈不令人錯愕?耶穌升天以前吩咐宗徒們要往訓萬民,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為他們付洗,這個使命很清楚,卻很少再被強調。我們大部分的教友僅有的「主日學」是主日彌撒中八分鐘的道理,聽的有限,瞭解的更有限。生活在現今這樣一個資訊發達的世代,我們需要教會神職人員主動的,積極的,負責任,具有使命感的教導,而不是讓教友們道聽塗說,隨意個人自由心證來度教友生活。

早期台灣教會本地化的進程中瑪利諾會的貢獻很多。當年國民政府由大陸撤退到台灣,大批外籍傳教士也跟著撤到臺灣,當時台中教區蔡文興主教William Kupfer,他是一位瑪利諾會的神父,他要求派到臺灣的瑪利諾會士都要學台語及客家話,因此,他們的傳教工作深入民間,在南投,台中,彰化,苗栗一帶建立了許多以台語及客語為主的堂區,他們的傳教士融入當地居民的生活中,不單單是傳講要理及福音而且協助他們解決生活上的問題例如:診所,救災,造橋,修路,濟貧,啟智中心,青年職技等等,堂區變成鄉里的社區中心,這對教會本地化有很多的助益。去年我有機會去紐約瑪利諾會總部翻閱他們早期檔案,才對他們在台灣傳教及本地化的貢獻有些瞭解。我年輕時候個人信仰的陶成都是以眷村或國語的堂區為主,和以台語為主的社群有相當的區隔,很少有互動的機會,也不以為意。三年前我在臺灣有一次參加嘉義教區去竹崎鄕內埔小德蘭天主教堂朝聖,當天參加的教友有數百人,彌撒前有艾立勤神父訓練出來的福傳師用閩南語做見證講要理,彌撒中教友參與熱切,彌撒後的午餐在教堂旁的院落,很熱鬧,就像是一般廟會一樣,當時令我印象深刻,我感受到教會本地化的氛圍,這和我在台北耕莘聖心堂以及聖家堂參與的彌撒很不同,我想這樣受過完整專業訓練的福傳師協助神父傳教對教會本地化很有幫助。

講到福傳,歌詠是有效的工具之一,不論你是否有音樂稟賦,喜歡唱歌的人總是很多。如果我們有好聽的曲調,從心底唱出對天主的感恩及稱頌,這會是有效的福傳。近年來有一首海內外基督徒最熟悉的詩歌,「主祢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寫這首歌的作者,小敏,是一位沒有音樂教育的背景,只有初中學歷的農村婦女。從1992 年以來寫下超過1700 首的詩歌,她的『迦南詩歌』唱遍大江南北,海內外華人基督教會,帶動中國北方廣大農村的家庭教會,以福傳的眼光看來是有鉅大的成果。她的迦南詩歌來自祈禱中的靈感,詞曲同時吟咏而出,由別人寫下譜和詞,再傳唱出去。小敏的詩歌帶著地方戲曲小調的韻味,特別貼切平民百姓的感覺,容易學,很快就能朗朗上口,也容易讓人感動。小敏詩歌的現象說明基督信仰本地化最有效的方法是詩歌,用詩歌向天父及主耶穌傾訴內心的渴望,吟咏讃美祂的創化,感恩祂對個人生命的眷顧,其實這就是最好的祈禱,最自然親切地和天主及主耶穌建立親密的關係。相對而言,我們天主教會早期傳教的方式要求背誦經文及要理問答,效果比較有限,要理給我們的只是知識性的東西,和內心及生活很難連結,用唸經方式來祈禱對一般人而言只是做“功課”,盼望做完以後,期待天主會慷慨答應我們的祈求,難以觸及內心深處的渴望。唸經比起用詩歌來抒發心情的確有差。我認識許多弟兄姊妹都喜歡唱卡拉OK,尤其是對五十,六十年代的國語流行歌曲,多有情懐而且詞曲都能背誦,往往唱得盪氣迴腸,這些歌曲也的確撫慰許多遊子的鄉愁。但是教堂裡唱的詩歌呢?還記得嗎?除了江文也的幾首,其他就沒有了。拉丁文的Gregorian 及翻譯過來的聖歌,即使會唱,也難以觸及天人關係,離祈禱的心緒也都很遠。其實詩歌在個人靈修,在對外福傳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可惜在我們華人天主教會很被忽畧,除了早年教會出版的聖歌薈萃以外,這幾十年沒有看過新的歌本,在台北主要的教堂𥚃只有輕歌讚主榮,及賀撒納兩本聖歌,這還是四五十年以前我們大學時代所用的歌本。記得多年前,王巧明寫了幾首快炙人口的詩歌,我們到現在還喜歡唱。這幾年也只有看到周聰玲和毛寄瀛寫的「 請求瑪利亞」。其他我就不記得還有什麼詩歌被傳唱出來。我們華人天主教會是有不少愛好詩歌的音樂人才,只是曖曖內含光,他們需要被鼓勵,被肯定他們可以有的貢獻。我們在美國聖荷西的華人天主教會早在廿年年前編篡了一本『你伴我歌』,內中除了老聖歌以外,加上不少基督教會常用的詩歌,以便豐富我們的禮儀,還有我們的查經聚會。原來這本『你伴我歌』想對外發行,可惜因為有些詩歌版權問題沒能解決,只好對內使用。但願教會內音樂愛好者能夠合作,重新收集整理近代的詩歌出版一本合用的聖歌本來讓各個教堂使用。

我個人認為教會本地化最有效的方式莫過於協助當地的堂區建立基信團(團契小組)幫助教友內化信仰,讓教友本身成為文化和基督信仰的融合體,他們再以平日的生活在鄕里社區及工作環境中表現出來。信仰是否可以內化也要看個人的陶成環境,以及信仰遭遇困難時心靈上是否得到必要的協助。許多失聯的教友都是在遭遇挫折時離開了教會。至於基信團的方法和內涵要因應成員的需求來調整。不同的社會階層,生活工作經驗自然不同。要在基信團裡交流獲得神益,成為彼此的支柱,必須要有共同的經驗做基礎,否則無法持久。比方說:在學界,也許知性和文化的交談多些。在業界,也許實務經驗的交流更具吸引力。在鄕里堂區,生活俗務的分享更為實際。在平時基信團的聚會中,加入信仰的幅度,及正確的教會訓導,就會使基信團成為門徒訓練的場所。具備成熟信仰的教友就是教會本地化最重要的動力。

中華神修小會創會已久,人才濟濟,對中華福傳有使命感的弟兄姊妹也很多,神學本位化,教會本地化,各個層面的努力都需要有心人參與。如果對於神學論述有興趣,可以從先秦諸子中找尋敬天思想,從古籍中找尋救恩的脈絡,這些論述有助於瞭解天主救恩的啟示是普遍性的,不僅限於猶太人或西方神學。如果想做宗教交談,及對民間傳統信仰有暸解,當然應對自己的信仰先有深度認識再做,免得誤導。這樣做也可以再審視自己的天人關係,有沒有新的了悟及獨特之處可以和他人分享。我們對民間普遍接受的靈界,輪迴,法輪功,來世今生認識有多少?教會的訓導如何因應?我們可以幫助別人解惑嗎?如果對音樂詩歌有愛好,鼓勵多寫聖歌,好的詩歌是最能幫忙靈命的提升。如果對藝術,建築,設計有興趣,按照天主給予的稟賦,在信仰的幅度發揮所長,在作品上展現信仰和文化的結合。凡此種種,各盡所能,這個太初有道的『道』就真能生根,茁壯,長出茂密的枝葉,覆蓋中華大地。

轉載自《芥子》第51期(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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