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66期 變遷社會中小會精神的呈現

上主的旨意常出人意表

張瑞雲 

 

     有位政治犯在獄中曾寫了〈主的旨意最美善〉這首歌,歌詞是:

  我求主給我一束鮮花,但祂給我一棵又難看、又有刺的仙人掌;

  我求主給我幾隻美麗的蝴蝶,但祂給我許多又醜陋又可怕的毛毛蟲。

  我震驚、我失望、我哀歎,但經過許多日子

  我忽見

  那仙人掌盛開了許多鮮艷的花,

  那些毛毛蟲也變成美麗的小蝴蝶,飄舞在春風裡。

  上主的旨意最美善。

  去年七月參加「懷仁」舉辦為期一週的「回歸赤子心」活動。這活動主要是帶領人回歸內在受傷的小孩。因為雖然頭腦的記憶有限,但身體卻會記憶,因此可以利用一些身體活動幫助人意識到以前發生的事。其實,除了四個月大被領養的事實,我心中早已銘刻被遺棄的感受;這回又雪上加霜,我首度發現養父的謝世也曾讓我有被遺棄的恐懼,難怪在成長過程中,每當有較親近的友誼時,不知不覺地總怕被拋棄,內在常有「嬰兒期」非「生」即「死」的兩極反應。這種不自覺的反射,有時深深地攫獲我,令我感到莫名的不自由。而此活動確實使之更為凸顯,使我更意識到此桎梏,進而釋放我內在的能量。就我個人而言,其成效的確與我曾作過的「重溫舊事的祈禱」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這活動中,「生命隧道」、「正視與生母的情結」及「意識到養父的去世」種種具體經驗確實幫助我詮釋了自己的內在生命。所謂爬生命的隧道,是「嬰兒期」的活動之一,宛如回到母親的胎中,去體現爬出母親產道當下的感受。每組成員一個緊挨一個,手、腳頂著地,身體拱著,形成一條隧道,可是當事人爬過時,便將身體壓在其上,那種緊壓可以幫助人們意識到當初出生時的臨場感。起初心想我雖非孔武有力,但至少剛才坐著背頂著背、輕而易舉地使對方節節敗退,哪有不能順利爬出隧道的理由!然此一時彼一時,不可同日而語,頭剛鑽進去,便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我只知踢掉不少地上的塑膠方塊仍寸步難移,一度我一動也不動地趴下準備放棄,但感覺呼吸急促,深恐窒息而死,於是再度匍匐前行,無奈滿頭大汗仍原地不動,我真想二度投降,但有感於若再不出去會死,便邊哭邊作困獸之鬥。實在強人所難,在三度舉白旗下,恐懼死亡的念頭又襲來,只得一面飲泣、一面重振旗鼓,這時我發現小組家族伙伴除吶喊加油外,有意放水,這真是唯一生機,於是窮吃奶之力鑽了出來。想不到汗腺不發達的我,滾出來時已汗流浹背,累得攤在一旁喘息不已。一次生死掙扎的刻骨銘心經驗,在心中久久無法釋懷。

  接著的「嬰兒期」之二活動。在做完一陣運動後,慢慢地從內心裡呼喊媽媽,我開始哭著哀求她抱我,但是媽媽卻視若無睹,態度十分冷漠,對她的無動於衷,我有點困惑。於是問她:「為什麼不抱我?」「為什麼那麼冷淡?」「妳有何難言之隱?」「妳告訴我啊!」但她仍漠然得令我心寒。這時,我一反常態地衝口說出:「我恨妳!」、「我恨妳!」、「我恨妳!」,如此過了一些時候,終於我告訴她:「我原諒妳!」。但我仍然感覺不到她的表情,只覺得她現在比開始時較為接近。這時乍見一位神色有點高興的小女嬰坐在左角落,美智老師要我們將肚子趴在墊子上,頓時感到肚腹暖暖地,於是我邀請小女嬰進入我內,我要孕育她,接納她,同時邀請聖母來。

  然後是「幼兒期」階段。在我的小組家族中,有人分享她六歲時早上上學祖母還在,但放學時祖母已不省人事的經驗,她提到自己一直無法承受這件事實,在懷仁接受諮商時,有一回任修女大力對她說:「妳的祖母死了!」她跌坐在地。聽她的分享,我的心突然一刺,自覺一定有類似的經驗,果然,不久我哭喊著:「爸爸不見了!爸爸不見了!」養父在我五歲時去世,不記得當時養母是否試圖讓我明白,也許哀傷的她已亂了方寸,我只知在意識中從未正視。隨著這哭喊,我覺得爸爸不告而別,令我感到被捨棄,而且他的走會不會是我的錯?哭了一會兒後,我知道這生離死別,並非我的錯。

  或許是「回歸赤子心」的活動幫我釋放了內在的桎梏,因此八月參加五天的退省時,我發現既往某些棘手問題,而今都能抽絲剝繭地與基督共同面對,較有勇氣接受不能改變的事實,並開始改變我能改變的。

  九月我又參加了神修小會一年一度的共融營,這回的主題是「心靈醫治研習」,在小組的祈禱中,我驚見前些時候在祈禱時所見的「此起彼落的小稻苗,無力地落插在乾涸龜裂的心田上」的圖像,如今卻滿溢著水且泛著水光,我深知已被天主無條件的愛所滋潤,因為祂俯聽了我的哀禱。我遂邀請呂神父抽空再為我祈禱,他應允改天。

  之後的某個清晨,腦海裡竟浮現:這些年來我一直棄之唯恐不及的小時負面經驗,其實正是天主的救恩計畫這樣的念頭。因此兩天後,呂神父與另位 Monitor 為我祈禱時,反而出奇地平心,不再如同以往企圖以猛力將它連根拔除。在做回歸母胎的祈禱時,神父問我出生時,家母的心情若何?我見母親一付傷心欲絕的神情;而 Monitor 則目睹家父接過我時輕蔑看著母親的神情,彷彿說:妳就只會生女的,對這女嬰態度也不怎麼友善。於是,耶穌不忍看下去,便一把將我抱走。這圖像幫助我較明白,那時代的婦女若接二連三產下四千金,情何以堪?也較能同理她情非得已地將我送人的下下策;而耶穌怕我受傷將我抱走的圖像,更令我感受到我也是「心肝寶貝」。

  在做「擁抱的祈禱」時,我看到三十歲左右的養父跟小小的我興高彩烈地盡情嬉戲,無奈不久便意識到他即將訣別,好生難過,這時神父提到大聖若瑟,我突然喜極而泣,原來大聖若瑟也可以一輩子做我的鞠父。這圖像彌補內心對於養父不告而別的遺憾。

  這半年來,生命中內在的經驗排山倒海地襲捲而來,有如「跑馬燈」般令我目不暇給,只能肖似聖母默存於心,在生活中慢慢深化,以便有朝一日能洞悉祂的旨意。但心知肚明天主是事件的主,若非祂容許,連一根頭髮也不會掉落。祂未曾應許天常藍,未曾應許花兒常開,卻應許祂的慈愛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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