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有「大美」

　　數年前，看到主內子文姐的一篇「弦：外一章」，引起了我的共鳴，忍不住也想提筆，把這幾年來習書學畫與修行上的反思點滴記下，正好可以整理一下自己。

　　拉琴時，耳和手的協調，作畫時，眼和手的配合，多屬技巧，如能勤加練習，假以時日，可望達到某個水準。然而琴弦本無心，筆墨亦無情，想要拉出優美的弦律，畫出動人的畫面，還得拉琴的人和運筆的人有情有心，方可使聽者和觀者生情共鳴。畫僧石濤曾說：畫受墨，墨受筆，筆受腕，而腕受心。筆墨如何運用，其妙處全由心使。

　　記得我小學四年級的一堂美術課，老師要我們畫風景畫，我拿著彩筆，凝視教室窗外的一棵大樹，想畫下它的形態，當時卻被碩大的樹身，繁茂的枝葉，棲息的百鳥，與樹下嘻戱的學童所吸引，遲遲無法下筆，正是彩墨染空塵，幻化描不得呀！六十年後，那佇立窗前的小女孩，雖然鬢髪斑白，卻依舊凝視著萬物，造化之妙，勃如蕩如，不可形容，難以描繪於尺素之間，所謂丹青難下筆，造化獨留功，但誰才是那天地間神奇造化的創造者兼藝術家呢？

　　人間四月天，家中院裡鬱鬱蔥蔥，繁花似錦，每週都有數株不同的花卉競相綻放，每日清晨，我總等不及會到院中留連，向他們一一交談致候，這幾天牡丹盛開，碩大的花朵果然不負盛名，「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誇天下無雙艶，獨占人間第一香」。然而她身邊嬌嫩的荷包牡丹，卻吸引了我的注意，看那初形，像一顆顆吊掛著的心，心裂了，花冠下流出白色水滴狀的花蕊，玲瓏淒美的串串小花，在風中輕輕搖曳，不禁讓人憐愛，這麼漂亮的小花，卻有個傷心的英文名字「滴血的心」（Bleeding heart），根據 花的外形，這花也叫「耶穌的心」或「聖母瑪麗亞的心」，難道要有天主的慈悲心，就要有如滴血般感同身受的愛心嗎？這個主日的福音正好唸到：「我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你們該彼此相愛；我怎樣愛了你們，你們也該照樣彼此相愛。如果你們彼此相愛，世人就會因此認出來你們是我的門徒。」（若十三34）。沒有想到，無所不在，處處都在的天主，正藉著小花傳遞訊息，「朵朵荷包花串串，株株相連波盈盈。牡丹花開滿園日，莫忘荷包慈悲心」。

　　轉身，我又看到婉如蝶舞春風的四照花，她也有個奇怪的英文名字叫Dogwood。相傳兩千年前，耶穌被釘的十字架就是用木質異常堅硬的Dogwood做的，主耶穌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一步步艱辛地走到Calvary山上。事後Dogwood 自覺愧疚，從此不再長得粗壯挺直，其枝幹變得細而彎曲， 不能成為做十字架的木材。再看它十字形的苞葉，每片尖端略帶枯紅，

好似凍傷，卻給苞葉造成美麗的曲線，輕翹翻轉飛舞，也有傳說，它是耶穌在十字架上受苦，由釘痕流出的鮮血濺至花上所致。我又開始聯想了，四照花的花期在四月，正值復活期，象徵主耶穌死而復活，完成了救贖世人的恩典。十字形的苞片中間，有許多如冠狀的小花，應証了「我們必須經過許多困難，纔能進入天主的國。」（宗十四：21）的信德。四照花各個部位都不同，就繪畫綫條而言，有春蠶吐絲般的苞片，也有鉄線銀勾般的枝條。每個時節，又都有它的可觀性，春花亮麗舞翩翩，夏葉油油濃且密，秋來碧綠轉棗紅，冬至結果紅彤彤。周而復始，年復一年。是的，我試著走進它的內心，在變動中，我找到了規律，又在規律中，找到了變化。我看到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的信息，「看，我已更新了一切。」（默廿一5），若能感悟，默存於心，便不在多言。

　　原來就在我們身邊，處處都有天主的印記。創造萬物，孕育天地大美的上主，我們豈能回報以寸草之心，但願此生可以參與祂美化心靈的事工於萬一。

　　　　　　　漣悅主軒隨筆

　　　　　　　二○一六年四月於美國費城

註：原文刊載於「芥子」47期。

張瑞雲與周文漣話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