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台北大哥來電,媽過逝了! 三天前,農曆六月初一,我們才打電話向媽祝壽,媽那時,聲音精神都挺好,沒想到一下子嗆到,就走了;相隔千里,兄姐處理後事,只有藉電話、網路傳訊,通知么弟,么弟這邊則趕緊查航班訂機票,我心裏浮現的卻是點點滴滴,三十年來對婆婆的回憶。
先生是老么,卻比兩位兄長先成婚。準備結婚前,婆婆拿出多年來陸續添置的金飾讓我挑選,我一向對黃澄澄的金子缺乏熱情,就選了個看起來簡潔些的項鍊墜子,一對龍鳳金戒指,還是婆婆指定必須戴上的。教書沒幾年,沒任何積蓄,別人是白手起家,我們是DIY起家,禮強自製桌椅櫃子,我則打開縫紉機車椅墊,婆婆過來探班,一看這「工地」怎麼住人?立刻拿出快刀斬亂麻手法,把我們租的公寓收拾起來,我敬佩婆婆好身手,心悅誠服,從此歸順。
婆婆是杭州美女,家裏養蠶繅絲,她說吃飯時得敲鐘聚集長工們;和公公在上海結婚後,跟隨部隊來至寶島,昔日的大小姐成為台灣眷村大家庭的一份子。眷村是五湖四海英會,婆婆也成為其中出色的一員。不論上牌桌、下廚房都一般俐落 ,五斗櫃拉開,隨時都是井井有條;眷村媽媽交換各省隨手藝,婆婆做四川泡菜,做酒釀,過年蒸年糕、灌香腸、醃臘肉、備年菜,端午節包粽子,中秋節做五仁和豆沙餡月餅,樣樣都好,樣樣都香;記得有回臨時起意給孫子做韭菜盒子,說時遲那時快,剁菜、和麵、捏盒子、煎盒子,一氣呵成,最讓人刮目相看的是廚房立即回復原狀:一粒菜渣、一點兒麵粉都不見,只有韭菜清香飄散!
自從阿姆斯壯登陸月球那年開始,婆婆不再拜月娘。
她也不要似觀音的聖母像。
只有兩千年,公公婆婆相攜來到比利時探望兒孫時,站在廚房窗前,第一次聽她說心事:「為什麼最疼我的爹爹,過逝後,從沒有來託夢?」
時空相隔,唯有主內共融合一;我約禮強一起去參與今天的平日彌撒。
星期四,正好方舟小聖堂今天六點十五有彌撒,方舟小聖堂,是我們旅比二十四年來最熟悉的小堂,在找到目前住處之前,侯安德神父以低價租給我們,他當年創立方舟團體辦事處的一樓,兩年多覓屋期間,我們享有穿過後院直抵小聖堂,位於布魯塞爾文教區,鄰近地鐵、公園的家園。
年輕的歐邦神父講道時特別介紹,今天是歐洲主保之一聖本篤慶日,簡短講道之後,他依例邀請參與彌撒的教友分享祈禱意向;我請在場的朋友們,和我們一起頌謝主恩:在這個美好的慶日,讓婆婆歸返天家,因為在基督內,死亡不再是分離,而是團聚。
彌撒結束,昨天探訪未遇的侯安德神父竟然在一樓小廳,克麗思邀我們上去看他順便載他回耶穌會頤福園,剛過八十八歲生日的神父,一生獻給殘障孩子,每年帶隊遠征露德朝聖,如今油盡燈枯,不再能獻彌撒,但是他喜歡回到充滿回憶的老地方,看到我們,他露出欣喜眼神,吃力的要跟我們話家常;年輕時高大英俊,粉絲一籮筐的神父,如今形銷骨立,說話咬字不清楚,加上戴著助聽器,說話的和聽話的都著急,眼看唯一能當「翻譯」的克麗思和貝納黛雙雙離去,我也希望趕緊送神父回養老院,心裏一邊怪自己耐心不足,老人家需要的,不就是能接納他們記憶的耳朵,和珍藏他們回憶的心?神父東摸摸西看看,終於願意回家,到了會院,送他回房,他打開每個巧克力糖盒分享,臨走道別時,他執意拄杖送我們到升降梯前,從口袋掏出印著露德聖母的小圓盒,我打開一看,竟然是他手澤浸透的玫瑰唸珠!
還清楚記得多年前那一幕: 我們陪著禮強父母參觀,經過大堂更衣室,侯安德神父正好在門口,我為他介紹:「這是禮強的父母親」,神父對禮強說:「你的父母親就是我的父母親!」
為婆婆唸玫瑰經,把她一生的甘苦託付,更感覺死亡不能分離藉著基督十字架的光榮、天父給我們每個人獨一無二的愛。
今天婆婆的骨灰罈要安厝五指山軍人公墓,和公公、禮鶴哥相伴,廚房窗前曇花,悄悄綻放。
奶奶──-懷念和感謝
親愛的大伯、伯母、大姑姑、二姑姑、姑爹:
奶奶辭世的消息讓我們懷念她伴隨著我們大家的時光。在一個感動的人生中,奶奶一直都有她的孩子在她的周圍,是無價的福氣和我們的榮幸。
住在遠處的孫子我們很後悔沒有好好孝順奶奶,但當我們回來探望她的時候,我們很欣慰看到她有對她體貼入微、呵護備至的大家庭。因此我們非常感謝這許多年來你們為奶奶付出的無限孝心及細心。特別感謝大姑姑給予奶奶安靜和幸福的生活和耐心的照顧。
我們每個人都有奶奶的美好回憶:她的專家水準的烹飪、巧手藝,她的慈愛,以及她多麼高雅美麗。
我們會深深地珍惜所有這些回憶,及希望我們能夠傳達這些她留給我們的回憶和優雅性格給我們的下一代。
邁克的家人請我們獻上特別的關心和深沈的哀悼。我們的朋友們也特別請我們慰問你們,尤其是曾榮幸地見到奶奶的朋友們。
十分感激的侄兒、侄女、侄女婿
怡霈、怡德、浩恩、邁克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