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放心,我已經戰勝了世界。」(若十六,33)
那年,我二十歲。宿舍外傳來喊聲:「賀婉蓉,外找。」驅前一看,是爸爸帶著一位年輕女人來看我。「叫王阿姨。」爸說。我怯怯的開了口。等一放假,回到高雄,問媽媽,媽只是笑笑,沒作聲。爸中午會回來吃牛肉麵、睡個午覺,再去上班,但鮮少在家過夜。我只知道媽寂寞,平日只有唸國中的弟弟陪她。
畢業後到新營教書,周末才能回家,媽媽更安靜了。我無法置喙。再過兩年,通過甄試,我回到高雄教書,住在家裏,才知事情嚴重。二十五歲時,小弟考上國防醫學院及中原電子系。他問我去那所學校?我告訴他,我無法支付中原的學費。於是他拿了報到單到國防醫學院報到,隨即上成功嶺受訓。九天後,隊上打電話來說小弟嚴重感冒,要送到台北三總,請家人去照顧,於是爸媽北上。過幾天,大弟聯絡說小弟因此敗血症已過世,旋及,我北上辦喪事,送小弟一程。
媽倒下來,不吃不喝;爸沒麵可吃,於是正式帶王小姐進家門,說是三個人住一起,就近照顧。媽站起來了,第二天,我帶著媽、大弟,離開宿舍住到外頭。爸的夢碎了,我的更是碎得一塌糊塗。這樣過了兩年,我考上托福,去了美國,一年後回台,先去道明中學,就在那兒領洗,然後北上逢甲教書。住在台中七年,當然也有相親,但都不成,似乎有扇門關了。內心卻心儀某位同事,待他結婚後,我離開了逢甲,上了台北。
民國七十九年,在走訪台北街頭後,我開始研習書法,有時一天可寫一刀宣紙,我是很努力地學,算是「困而學之者」。八二年,母病重,胃癌拖垮了她,在醫院三個月,天天打嗎啡,臨走前,她要我去找神父,她願受洗。傅了油,她就走了,時值聖母升天節夜十一時。說真的,她一直是我的支柱,我受不了失落,於是我病了,診斷是精神分裂症。我不順服,被強制送醫三次,時好時壞。穩定後,大弟要我找工作,於是我去了關西華光,我與過動的、蒙古症的、小兒麻痺的,各種院生合作,也到德國觀摩三個月,一切都很順利。但我不喜歡吃藥,自己停了藥,結果又被送去住院。出來後,主任不讓我帶班,改當行政助理,因為要接觸電腦,我只好走人。
離職後,我回到台中,那時我已五十歲。重新學書法,閒時做義工,上教堂,低調的生活著。這些年,我與天主的關係若近實遠。有一段時間,常上九華山朝山。兩年前,南屯堂的福傳師惠敏打電話來,要我陪伴慕道者,在密集祈禱下,我的心神開始轉變,心火旺盛,身體也好了些,似乎重新活過來,與父親的關係也有些改善,寬恕成為我的功課。雖不常回高雄,偶爾也有電話聯繫。今年四月初,我寄作品給父親觀賞,他馬上打電話來,說我的「婉」字寫得真好,我真心歡喜,這是他頭一次誇我,使六十歲的我笑逐顏開,像個孩子。
五月初,他進了加護病房,主因是感冒轉肺癌。五月九日,他停止呼吸,走了。那時我與大弟正在高鐵火車上,來不及看他最後一眼,卻也心情平靜,他已九十歲,這樣走算好的了。
回到民國七一年,就在我來台中後,父親也搬出宿舍,搬到鳥松山上,過著隱居歲月,達三十年之久。他建立了「一心慈善會」,捐助貧病者白米、金錢,也開始誦課、吃齋,人稱「賀善人」。他來不及看我在南屯堂開書法班,也沒有看到我的第三事業轉型成功,但我知道他會為我加油,正如他當初讚美我一樣,我知道他愛我,這就夠了。主說:「我必不留下你們做孤兒,我要回到你們這裏來。」(若十四18)「那時,你們心裏要喜樂。」(十六22)阿肋路亞!
回首過去,完美與不完美間,總是牽扯著家人的離合。單身至今,若不是天主的陪伴,我走不過強制住院的痛苦;若不是玫瑰經的助唸,我走不過淒風苦雨下的世界;我、天主、聖母,鐵三角的形成,使我的文字福傳的信念更加紮實,我知道唯有尊崇耶穌基督才能過完每一天!雖不知道天主對我有何計畫,這六十年的林林總總,祂卻幫助我把不營養的部份咀嚼成喜悅。祂是配得光榮與信任,我了解,生存的每一步,只是為了榮耀主名。天主!祢是我的lucky star,在祢迎接小弟、母親、大姊及父親到天庭後,祢可不要忘了我。感謝祢,讚美祢,直到永永遠遠,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