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教中學時，班級要自訂班訓、寫成大字高掛在黑板之上，國父遺像的兩側。一個班長寫了「敬競靜淨」作為班訓，對中學生來說比「禮義廉恥」明確易懂！這個孩子長得好，又聰明，卻是超級愛搞笑，是家裏的老么，更是大家的開心果，自稱大便王子，因為他不但書讀得好，畫漫畫更是有趣，所以他的標記就是大便王子！
在我班上的生活週記中的「生活檢討」這一欄可以用四格漫畫來畫，所以每個星期師生都期待看別人的週記！他當然成了學生當中的偶像，更是老師和同學間最佳橋樑，懂得讀書，更懂得消遣自己，對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真是得天獨厚，他後來當了醫生。
而我寫這個題目，一方面現在是冬天，冬跟終的音義都相關，終的聲音來自冬，意思來自部首「糸」部，有編織之意。值此年終歲末，正是檢束收藏的季節，回顧與前瞻，這就是「終」字的故事！這一年來，教外籍修士中文，聽到最為動人的一句話就是：「原來中國字有故事啊！不像英文字母只有音而已。」起先是因為一位修士不容易記得生字，於是想出來用聲韻文字學的方法來幫他見音辨義，沒想到他們比我還有興趣，原來連文字裏都有文化！越是深入古文化！越是以身為中國人為榮！
「念」：「念」可以是煩惱，也可以是力量。佛教裏的念頭、念力，佛看人的起心動念，比結果來得重要。在這個科學昌盛的年代，很多想法成了創意。然而圖像聲光充斥，讓人內心隨耳目遊走，不容易聆聽不喜歡的聲音了。因此，父母難為，師長難為，修道人更難為，於是小德蘭的靈修小品，或是短小輕薄的靈修嘉言文章，像是蚊子一般輕聲不停地叫著，久了也會讓人醒過來。文字本來就小，文字本來無聲，因為你念著，所以念念織就心心；是耶穌聖心，是聖母聖心，是聖人聖女聖心，熒熒燭光點亮你我之心。
「戀」：來台灣的年輕修士，身懷壯志，
積極學語言，教了他們之後，才發現全職學中文那種累，真是難以言喻！有一位剛來三個月的，一定要天天喝香草口味的可口可樂，常常吃漢堡巧克力，他的零用錢就這樣吃掉了還不夠。有一次，他終於發現一個超大瓶裝的香草可樂，開心的放在冰箱，終於不用天天去找這種口味了。可是第二天，他的可樂就不見了。他也很大方，反正大家取用的冰箱就大家喝吧。結果第三天，一位老神父送醫院了，因為血糖飆得太高，您一定猜得著是誰偷喝了可樂，於是理家神父不得不買整箱的小瓶可樂。他開心的告訴我，天主聽了他的祈禱。然而半年以後，他不再依戀可樂了，因為他可以用中文跟人說話了，喜感十足的模樣，讓許多人愛找他，忙得沒時間買可樂漢堡，倒是常常從笑聲中能找到他。
其實滋味常常是一種鄉愁，有著說不出來的依戀，可能是媽媽的菜，可能是失意時得到的一碗熱騰騰的湯麵；一杯暖到心裏的咖啡；或許是「寒夜客來茶當酒」，老友重逢夜話的文山包種茶。然而戀跟變上面部首相同，卻都有變的意思，所以依戀。眷戀就別戀戀不捨吧！因為戀跟變本來就住在隔壁，從戀搬到變，因著恩典變得更好。
「練」：神學院的張神父退休以後，不教神學，卻仍是照表生活，日課晚課照念，祈禱不輟，什麼時候看到他，總是笑容可掬，妙語如珠，在規律的修道生活中練就到「平心」的功夫。我說：「您祈禱那麼多，不知道救了多少靈魂。」他卻說：「救靈魂是天主的事，人要救自己都不易，何況救人？所以誰都得老老實實自己修練。」剛來的外籍年輕修士，一心想要去中國傳福音，拯救中國人的靈魂，當他去了中國兩年以後，卻說他要從中國人那裏學習中國的東西，並且設身處地，跟他們一起度奉獻生活。才三年，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跟他一樣年紀的人還在瘋手機、瘋電腦、瘋辣妹、瘋賺錢，他已經孜孜矻矻埋首裝備自己的行囊，準備跟著北京聖方濟沙勿略的金色銅像一起，再走入斯土，再寫歷史的新頁。一老一少之間，見證了洗鍊人心的耶穌不曾停歇。
「歛」：一位修士想要買台灣的養生茶孝敬遠方的母親，我們去請教一位老中醫，他只送了兩罐有機高山茶給修士，請他母親喝，卻未介紹任何養生茶。他說：「我是醫生，沒看到病人，沒把脈，不能隨便開方。」我想只是補品而已，他卻說：「人的體質有寒有熱，六十多歲的婦人不知道有沒有高血壓或是賀爾蒙的問題，不能隨便吃補，更何況我是醫生，我懂！因此更不能隨便介紹。」或許修士有點失望，因為華人愛進補，台灣的養生食品更是多不勝數，我們都見識到他有所不為的器度。
隨著歲月，越來越明白斂藏的可貴，唯有經歷「木落水盡千崖枯，迥然吾亦見真吾」，這是翁森〈四時讀書樂〉中冬天讀書的樂趣，唯當春、夏、秋的花、果、葉都落盡之時，冬天才看得到樹幹、山崖的原貌！如同看到真實的自我一樣，經過冬天的斂盡，看不見的樹根紮得更深；經過歲末收斂心神，與生命的根源再相遇，期待下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