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見到這麼多的新舊朋友,感覺真好!
我是一九七一年離開台灣到夏威夷唸書的,算算已經三十八年了。其間只回來了三次,第一次是一九七三年唸完碩士,回來找工作,住了將近一個月,那時一心一意想要在這個海島上安身立命,但是未能如願。於是回美國繼續唸博士,誰知這一走,竟又是十幾年。
到了一九九一年,突然接到了一份邀請,又來到台灣。到台北的第二天,就被送進總統府,和李登輝握了個手,隔天在國軍英雄館開了一個什麼會,然後就是一週的中南部參觀。那一次回台灣最感欣慰的是有機會到敦和家坐了坐,同時見到了久違的小貓、偉瀛和偉特幾位老朋友。除此之外,對台灣的感覺卻是似曾相識,又十分陌生了。
第三次到台灣是一九九九年陪先母的靈柩回來,只停留了三天二夜,公祭、出殯後,即匆匆趕到大陸,去執行一個聯合國項目。除了這三次加起來不到五十天的造訪外,過去三十八年來,台灣已成了一個愈漂愈遠的回憶。唯一的一點聯繫,就是《心泉》和《芥子》這兩本期刊和其中時而出現的一些熟識的名字,和他們的生活動態。而我也時而在上面分享一些生活的感觸。因此,有時覺得自己也是實質上的小會一份子了。
近十幾年來,由於工作的關係,曾去過大陸無數次,幾乎走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也結交了許多朋友。但對於大陸上不論物質建設或是精神文明上的長足進步,欣佩之餘,卻少了那種同文同種的激動和共鳴。眼看著一個耀眼的國度崛起,感覺上,卻像是在見證一群古老的人類,在一塊古老的土地上,成就另一次歷史的輝煌。但這一切並不屬於我。
一個海島,日漸遙遠;一塊大陸,卻不是歸途。
三十八年來,我的心境與許多負笈留學的學子一樣,成了一羣無主的漂鳥。生活就像一隻落單孤飛的加拿大雁,年復一年,隨著季節變遷,逐水草而居。只要水草豐腴,就當成家鄉……。
一年多以前,二○○七年初,我有意放緩生活的步調,推掉了多個工作合同,趁著價高,賣了我們在加拿大西部剛蓋好的房子,舉家東遷到多倫多北邊,落腳在一處僻靜的半山社區,整出了一英畝多的土地,準備蒔花餵鳥,過半退休的生活,好能多花點時間,陪陪三個活潑的小女兒,看著她們成長。同時也購置了一疊線裝書,女兒們上了學,我就沖一壺茶,坐在後院的樹蔭下,在宋詞元曲裏消磨大半天時光,卻也自在!
可惜呀,好景不常!去年七月間,突然來了一羣神修小會的會員,其中有好幾位三、四十年未見的老朋友。他們來了,又唸經,又烤肉,喧喧嚷嚷地,打破了山居生活的寧靜,也吹皺了我心裏的一池春水,雖然還不至於使我「春心盪漾」,但卻勾起了一股強烈思念台灣的情緒。無巧不巧的,就在小會共融營後的一個多月,曾共過事的一位老朋友來電,徵詢我是否有意願替他位於加拿大西部Alberta省的農業公司規劃拓展國際業務。其實,那時我心裏也早就蠢蠢欲動,不安於室了。於是一口答應下來。重新收拾起舊行囊,又開始了太平洋上空穿梭飛行的生涯。只是,這次不同的是:原先許多次過門未入的台灣,卻成了業務規劃的首選和必要地點。於是,我又來了!這只能說是在冥冥中,造物者自有祂奧妙的計劃和安排,讓我和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又有了再續前緣的機會。
談到緣份,我願意和各位再分享一段屬於私人的心境感受:也是在多倫多共融營後不久,我突然接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發信人是在我心深處一直佔有極為特殊位置的一位朋友。一九七一年的六月三日,這位朋友送我到松山機場。在分別的那一剎那,我們雙手緊握,雙目凝視,無言地互相承諾:矢當初誓盟,永不辜負。但是那一別,卻是三十八年。這期間我們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但一直互無音訊。就在啟程來台灣的前一周,她透過電子郵件發給我唐朝李益作的一首五言律詩「喜見外弟又言別」。其末六句為:「 ……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鐘,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我知道,這次台灣行,我會見到闊別三十八年的她,只希望我們還能認得出彼此。
最後,我要特別感謝天主在人生的道路上,給我的安排和指引。不僅帶領我回到幼年生長的鄉土,更將生活中的遺憾和命運的無奈,譜上完美的句點。「天主是我的牧者,我永遠也不孤獨,祂帶領我來到肥沃的青草地上,祂餵養我的靈魂。」阿門!
二○○九年二月廿八日於台北震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