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萬五千元
陳懷台
社會服務修女院的陳美智修女沒有向我要這筆錢。她知道我退休後經濟來源減半,已經為我捐助南蘇丹一個醫學獎學金感激不已。每個月對兌支票後都寫封謝函給我,反而使我不好意思。錢又不是給她的。我也不是傾其所有作捐獻。十一奉獻是有的,但沒有作到耶穌所說的「變賣所有,去幫助窮人」。外子非天主教,常常澆我冷水,懷疑錢是怎麼被「神父們」用掉的。我婚後辛苦工作,在業餘買舊屋翻新,掙了一些房子收租金。我覺得每月是在用自己的苦汗錢作捐獻,㚈子沒有權利反對。尚且我又不是捐給神父,只是把我們剩餘不需要用的錢還給天主。捐的錢是怎麼用的,是天主的事,與我無關。
我的日子過的很好,應有盡有。每天晚上我都感謝天主給我一張床睡。我常常作惡夢找不到廁所,所以每次上廁所,我都由衷地感謝天主。想到南蘇丹的難民,連這兩個基本需求都沒有,難免動側隱之心。但我常常對自己說:「人能救急,不能救窮。盡力就好了,不要想太多,要對自己好一點。」也對美智修女説:「我不想再看到飢民的相片。」眼不見為淨。但有時我會㥃心自問:「真的盡力了嗎?」
在一個偶然的談話中,美智修女對我說她需要八萬元來支持南蘇丹一項「自耕自救」的方案。修女和依納爵神父合作透過Globalgiving 基金會在網上要求捐獻,請大家援助103位寡婦及孤兒。神父用台灣教內外善心人士的捐款買了一塊土地,收容他們,教他們耕種自養。㐧一批農作物已收成。吃剩下的賣掉平分。各家去買些醫藥及日用品。網上的捐獻,至今只收到五仟元,還差七萬五千元。修女沒有開口向我要,但我心 想:「為什麼告訴我?」我不可能拿出這麼大的數字。我還在開我22年的老爺車。我已經下決心要收支平衡,不再借款投資或購物。七萬五千元都可以買兩部新車了!但我腦海中常常揮不掉那些南蘇丹孤兒在地上玩沙土的影像。想起外孫們滿箱滿櫃的衣物,玩具,放學後又彈鋼琴又拉小提琴。難怪以前婆婆常常指著我駡:「同人不同命!」我嫁入寒窰,婆婆對我的出生非常忌恨。這些南蘇丹的孤兒一旦了解美國兒童富裕的生活,心裏會怎麼想?為什麼同人不同命?
在三女兒和三孫病危的時候,我曾向天主哀求去用我的生命來換他們的命。如今兒孫仍然活著,我總覺得自己的命是撿回來的,要供天主使用。我向主説:「您如果告訴我該怎麼去弄到這筆錢,我會去作的。」我想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樣去買股票賺一萬元吧?
有一天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中了二百二十萬元的彩券。第二天,我就去菜市場買彩券。站在機器旁邊不知所措,很不好意思。祈禱後有一個年輕太太走過來買彩券,她也教我怎麼買。我滿心歡喜,心想天主派人來教我了,這一定是天主的大奇蹟。心中盤算著怎麼去花這筆錢。豈料我不但沒中奬,連一個號碼都沒中。看來不是天主的旨意。只有繼續等待。
到支加哥替二女兒作月子,接到華盛頓房客的通知,八月底搬遷不再續租。那橦是四房兩浴的大房子。外子説賣掉算了。麻煩死了。本來我有個房屋地產仲介朋友想買來翻新,但他嫌網站上的估価太高,遲遲不肯出価,就卡在那裡。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如果我把這房子翻新後再賣,我可以賺到這七萬五千元。我有翻修房子的經驗。我可以為天主作這件事。但我需要先動用在北加卅蓋房子的錢。那是我在年初賣掉一橦房子得來的。等這棟房子修好賣掉後再把錢補回去,時間上應該來得及。我盤算好後,不顧外子反對。把照顧孫子們的工作交給他,就飛到華盛頓去了。我心想:「主,您給我五個答冷通,我會替您再賺五個!」
到了華府已經半夜。手上一串鑰匙。搞了半天才進入久違兩年的房子。老舊的房子隔間很多。要打掉隔間才能顯的大。最辡手的是怎樣把在客廳正中央的熱水爐及冷氣機移位。熱水爐比較簡單。可以換成一個不需要水爈的小型熱水器掛在樓梯下面的廚藏室。冷氣機是個大問題。院子裡沒有空間放。房子裏也沒有別的地方。我用盡腦汁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忽然信心大失,懷疑我修屋的想法可能不是來自天主。我沮喪的坐在樓梯上祈禱:「主,如果是您的旨意,請告訴我該怎麼辦。」。祈禱後我抬頭一看,就看到樓梯上寛敞的空間。那無用的空間可以用來榙蓋一個平台放冷氣器。冷氣機等於直線上升到二樓和原來通到屋頂的排氣管聯接在一起,不用改道。問題解決了!解決的方法是我人心所未想到的完美。天主不但替我設計裝修,也送來一位很能幹的冷氣機師傅做的又快又好,還比我的預算省二仟元。感謝天主。
替我做裝修的包工是天主教教友,是我在費城作輔友避靜時認識的。聽說他家族在文化大革命時幫助過神父及修女。因此我對他隔外信任。這是我們合作的㐧四橦房子。前三橦我們沒有什麼合約,房子挖空全部改造,一個總數,一句話。我從來不講価。由我設計,他來做,合作無間。他叫我「台姊姊」我就把他收作乾弟弟。我體諒他們工作辛苦,就在旁邊盡量幫忙。天天打掃工地收拾垃圾。每次修屋我都要開車去拉圾塲運送起碼九車的廢料。累的時候就想到工人比我更累,就盡心的煮晚飯讓大家飽餐一頓。包工曾對我説他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麼好的「東家」。我心想,真正的東家是天主,不是我。
這次修屋我寫下要作的事項。照慣例,我同意他開的數目,決不講価。完全信任。因為在寫修屋計劃前我還沒有看到房子,僅憑記憶,他説什麼改變都沒關係,他會在三個星期內帶三個工人來負责作好,一句話。
開工時很驚異他只帶一個很沒有経驗的工人來而不是計劃中的三個。第二個星期只剩他一個人作工。㐧三個星期中旬才來了兩個工人。我擔心他不能在三星期內完工。我知道他在三星期以後有別的工程要去作。然而他的工人不來我也幫不上忙。
四年不見,我很高興包工在事業上有些成就變成一個「有錢人」。不過我開始覺得他對我的態度改變了。俗話說「財大氣粗」。他和他的工人要天天去餐館吃飯喝酒,不要吃我煮的飯。酒後就駡我工錢付的太少,他們在別的地方作可以賺更多的錢。又提出我應該去「勞改」才能體會到工人的辛苦。我開始感覺到他們對我的忌恨,就像我婆婆對我一樣。這種「同人不同命」的階級仇恨是無解的。我婆婆就恨我「一輩子」。以前包工把我看成付錢的「東家」,總有幾分尊敬,現在他在經濟上與我平等,就把內藏的忌恨表現出來,開始清算我。有如民進黨在富裕得權後清算國民黨。他不但駡我,還一直加価。我沒路走,只有在付錢上去取悅他。要現款給現款。有-次要跑三個銀行才能拿到足夠的現款。工作不到一半他已經拿清所有的包工費再外加幾千元。
有一天我聽到他在電話中說:「錢都拿到了!」我心想不妙。果然,工程只作一半他就説要走了。説他多麼後悔放下費城的大錢不賺跑來幫助我。駡我一頓還要再加收二千元,不然的話要拆除他所作的工。我沒想到他居然會耍流氓威脅我。我用英文叫當地的電工千萬不要離開。包工要拆房子就叫警察。這電工是個黑人老頭,嚇的躱在房間裡,保護不了我。我一個女人,面對著三個大男人,心懷恐懼,只有答應再去銀行領錢譲他們走。他一拿到錢馬上帶兩個工人開車走掉。油漆刷子丟在水桶內也懶得收。我呆坐在家裏欲哭無淚。這是乾弟弟嗎?是教友嗎?
天主馬上派來另外三個包工把地板,磁磚,油漆等作好。讓我如期返回加州參加社會服務修女輔助會員的年會。我歷經蒼傷,身心疲憊。對窮人失望,也對我們服務窮人的使命感到懷疑。怪不得我母親曾對我說「交男朋友要門户相當。窮人為了生存會帶一副假面具。等到富裕了才露出真相。」我無心開會,就提早離開,不希望我負面的情緒會影響到別人。
回想翻屋的過程,深信自己是在執行天主的使命,也的確看到天主的臨在。怎麼會被這麼信任的乾弟弟背叛? 想到耶穌也被門徒出賣。我損失的只是金錢。耶穌把命都賠掉了。天主在事務上幫我,可是在人事上只有靠我自己做明智的選擇。祂尊重每個人的自由,包括我朋友對我所作的傷害。我應該凡事向天主求智慧。每次獨斷而行總要出錯。本來在加州蓋房子也請乾弟弟來作包工。但是現在全部取消,以後不再往來。也好及時看到他的真面目。如果在蓋新房子上被他勒索,我的損失會更大。
在回加卅之前我請了那位房地產仲介朋友替我賣房子。房子沒有賣給他去翻新,至少可以讓他賺一些賣屋的経紀費, 雖然我也持有華盛頓地產仲介人執照,為的是要自己買賣房子。屋子上市後他說無人問津。過了45天,我朋友経過告訴我院子裡沒有掛賣屋的牌子,隣居也説房子沒有開放給客人看過。這個朋友讓我的房子卡死在那裡。現在已經進入聖誕季節不是賣房子的時候。我好難過,又被朋友出賣了!我怎麼老是笨的去信任朋友?難怪㚈子罵我:「你這個人就是好騙!」主,如果這是您的旨意,為什麼房子會賣不掉?
我飛到華聖頓親自察看。滿院荒涼。落葉積了四寸厚,舉歩為艱。我進屋後看到花了數千元請專家佈置的家俱。覺得這個家好漂亮。全部的設備都是新的。我在那裡住了三天,除了打掃亭院外還去逛了兩個博物館,和老友吃了四頓飯,深深地回味到曾在DC過的好日子。要不是為了照顧外孫陳天福,我不會退休去加卅的。也許這橦房子不需要賣。等十年後天福長大了我可以回來終老。房子大,有空房間招待客人住,又座落於遊覧聖地, 不怕沒人來看我。感謝天主,南加州32戶的公寓已有買主。賣掉後也可以賺到我答應主的七萬五千元。這樣想後,我心裡很平安喜樂。 人算不如天算。跑到DC來是為了替天主賺錢,搞了半天結果是為自己裝修了一橦退休屋。如果不是為了要替天主賺錢,我絶對不會有這麼大的動力,也捨不得花這麼多的錢去修屋。這是主的安排嗎?天主真的對我這麼好?天主上智,這樣的結局是我人心所未想到的。
主曾説過,我為最小兄弟作的就是為主作的,主會加倍的報賞我。這一次我為非洲窮人所作的一切,主統統還給我,讓我自己享用。在我生命中又一次見証到主的奇異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