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聽「茶山聖母」之名,是為(見證)月刊採訪莊騰禎老先生才聽說的。
原來,三十多年前,烏來的桂山茶園主人 莊老 先生慷慨捐出茶園一處天然山壁岩穴,供奉一座俯首合掌祈禱的聖母像;又讓出更高的山坡地,豎立十四座石刻苦路,供朝山的教友瞻仰貧窮聖母,並拜苦路。
七月某日下午兩點,和美慧、承惠在新店捷運站出口會合後,由 莊老 先生的么兒──救主會莊金若執事開車接我們上山。車子沿新店溪上游,往烏來方面駛去,從桂山發電廠轉桂山路後,潺潺溪水聲消失,山路開始陡斜迂迴,林木風光也隨之幽靜秀麗起來。
車子終於在茶農特有的簡樸磚屋水泥院前停下,一陣狗吠喚出了體型高壯的 莊老 先生, 莊老 先生一身西裝長褲和圓領T恤,黑白相參的小平頭下露出純樸微澀的笑容,招呼我們。
嬌小的 莊老 太太也聞聲出門,熱絡地請我們進屋坐談。七、 八坪 大的客廳,對著門的牆上供了一幀頗具歷史(約七十多年)的西班牙式玫瑰聖母像,見證了四代家傳信仰。
高齡七十多歲的 莊老 先生坐定後,褪下初見的生澀,顯得很健談。追述往事,歷歷在目。 莊老 先生的父親七歲時祖父過世,祖母攜子改嫁陳石水,父親仍從莊姓。 莊老 先生的信仰就是從養祖父、父親傳承給兒孫輩的。養祖父 陳石水 先生三十多歲時,即在昔稱「四坎水」的桂山上先種樟樹,製樟腦油,由荒井株式會社銷售各地,後來才改種茶,自製自銷。
茶園前後經營了三代,因勞苦利薄,光復後加種橘子。如今橘子自摘自食,茶園也只就體力所及,摘採、烘培來自用或送人,銷售僅供少數熟客。六兒一女及孫輩今紛紛下山,另謀出路。茶園位於水源區,莊家只有土地使用權,兒孫對茶園經營興趣既缺,加上閤家大小信仰深厚,遂發心願獻出部分山園,用來敬禮聖母。
莊老 先生說「茶山聖母」是三年前才正式命名的。最初可追溯到三十八年前,救主會的德籍金師道神父上山拜訪四坎水的莊、陳、朱、花四姓大家族的教友,勘察地形時,發現莊家茶園山壁一處天然石洞前有 十坪 空地,集合眾人之財、力,逐步興建成今日規模。其間過程之艱辛,全憑 莊老 先生和已逝長子莊增德神父,以及 林建郎 先生所帶領的數十位弟兄教友,在信德、望德、愛德的鼓舞下,通力合作完成的。
莊金若執事笑說茶山聖母運上山多少年,他就多少歲。而執事今年三十八歲,那麼茶山聖母就是三十八年前福臨此園的囉!莊執事回憶從小家人愛說聖母的趣事,所以他知道聖母裝箱運上山,正是農曆過年時,工人以為是棺材,怕觸霉頭,都不敢搬。好說歹說才從山腳沿山溪旁泥石小徑,一步一腳印地抬上山安厝的。
茶山聖母其實是貧窮聖母,桂山茶農一般都是慘淡經營,勞苦多,利潤少,極需聖母──代禱中保的庇佑。 莊老 太太說她每天都去聖母像前唸玫瑰經和三鐘經,特別是在長子莊增德神父四十二歲那年,陪同原住民的孩童山溪戲水,因猛下水而心臟麻痺猝逝後,更加依恃聖母,求聖母代禱。
問 莊老 先生失去長子傷不傷心?他直搖頭笑說:「不傷心,不傷心。」想他早已奉獻長子給天主了。天主給的,天主收回。這為有信德的人來說是福分,是榮耀;是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
談到長子的聖召, 莊老 先生笑說,神父和長子是忘年交。救主會在三十多年前從宜蘭來到烏來開展教務。 61 年 6 月 30 日 烏來聖堂落成,由奧籍墨安德神父興建。當時溫中祥神父在新店開道理班,莊增德五年級時住聖十字堂,參加道理班,接受培育。十幾年前,莊增德三十多歲,從事開車送貨工作。宜蘭救主會的章一士(本名章齊茂)神父在一次聚會中,問莊增德聖召事如何?邀他入會,聖名味增德的莊增德一口答應:「好!」隨即辭職入會,四十歲升神父。
再問莊金若執事的聖召,是否因兄去弟來?執事笑道:「哪是?以前我老說:打死我,也不去。後來慢慢體認到聖召是自己要走的,不關父母兄長。」
莊老 先生 和老 太太都笑著接口:「天主要的人,跑不掉。」 莊老 先生又道:「修道可以,但要專心、全心才行,不能嘴巴說說,花了人家一筆錢又回家。又吃又住,修不成道又回來,可不行的。這是花天主的錢呀!」這話有感慨,有勉勵。
莊執事遂補充說明,因家族中堂兄、表兄十二、三歲即送往小修院,山上孩子不擅讀書,老跟不上,全都失敗回家,所以老爸才有如此感言。真是真人真話、至情至性,難怪 莊老 先生家一連出了兩個聖召。
茶山聖母洞修建完成,為了方便遠地來朝山的教友休憩, 莊老 先生又提供一塊地,興建可容納三、四十人的大廳,以供彌撒、活動用,旁設五到十人住宿的雙層通舖和廚房、浴室設備。
感謝天主,如今他們每週日都可就近參加主日彌撒了。每主日家族親友來參加的總有二、三十人。每年年初,兒孫回家過年就更熱鬧了。
莊老 先生回憶童年,台北只有兩座教堂:華山堂和蓬萊町。由於路遙不便,一年只參加四次大節日彌撒:聖誕節、復活節、聖神降臨節、聖母升天節。前一天下山,搭二趟船過新店溪、淡水河,再坐火車到萬華,然後步行到蓬萊町 ──今民生西路的主教座堂。晚上,善心教友 黃有土 先生會出錢向旅館租被子給他們蓋,並煮鹹粥請他們吃。過一夜,彌撒結束,在台北買些要攜回山上的食物,再千里迢迢地打原路回山。直到小學畢業,才改去新店道理廳,拿火把走三小時山路,去參加早上九點主日彌撒。
近三年來,每逢 八月十五日 聖母升天瞻禮,全家族都放假,從各地返山慶祝聖母瞻禮。前後有徐英發主教、劉丹桂主教、易代辦和許多神長、修女,新店教友三、四十人曾來此慶祝。再也不必舟車勞苦地去參加主日彌撒了,想來 莊老 先生慷慨讓出茶園是發自肺腑的心願啊!
談到茶山聖母的未來發展如何?今年年終即將晉鐸的莊金若執事沉思片刻,意味深長地說:「父母年事已高,今後不能只靠老人家打理一切,雖有堂兄弟幫忙,還是人手不夠,維護的經費也是一大問題。」看著莊執事若有所思的嚴肅神情,無論如何,茶山聖母得靠教會、教友鼎力相助了。與其說這是莊執事代其父莊騰禎老先生說出的心聲,或許更是茶山的貧窮聖母,微笑的嘴角所流露的心聲吧!
莊老 太太 陳錦娘 女士陪我們朝拜聖母、參觀大廳、通舖…,從後門通往十四苦路山徑,一路林木幽深,種植各種果樹,蓮霧纍纍,嬌紅可愛,茶園旁栽有葫瓜、南瓜、苦瓜、絲瓜、小黃瓜…,山居生涯不富卻足,加上蝶飛蜂嗡,更顯生機無限。
承惠腳蹬跑鞋,有備而來,一身輕捷地上山拜苦路,苦路再苦,為她也不苦了。莊執事尾隨而上,也是身手矯健。至於身著洋裝、高跟鞋的美慧和疏懶成性的我則與 莊老 太太邊踱步,邊聊天,邊摘瓜。繞回屋前院落,有山猴六、七隻攀爬在鐵籠內,呲牙裂嘴地吱吱跳叫;大狗早已趴地小臥,公雞來回啄食。一角的甕罈正醃著冬瓜,簸箕裡是晒乾的菜頭。
這時,夕陽已落。只見遠山層巒,含煙疊翠,林清峰秀,好一幅山居家樂圖!美慧頓興終老深山的歸隱之念,我則仍愛台北的繁華和方便。
莊老 太太熱忱地搬東搬西,大方地拿醃瓜,拿蕎頭,傾其所有,願與人分享她客家人最拿手的醃製食品,和自家烘焙的包種茶。三人袋囊滿載而歸,當然最豐富的,仍是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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