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光流逝,日月如梭,一晃我來美國讀書已經五年了。再兩年我也要讀完博士課程,就要回國服務了。一想到快要回國服務,心裏就有一種莫名地激動,我也請求不少的教友為我祈禱,希望我能早日完成學業。
美國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個值得人留戀的地方:在政治方面,人民享受著很大程度的民主和自由,是一個做學問和發展教會的好地方;物質方面,更是一個高度發展,令很多人嚮往的國家。雖然在美國的生活非常安逸,但心裏一直惦記著那生我、養我、育我的故鄉。我的家鄉並不美,沒有青山綠水,也沒有芳草依依;雖然不算是貧窮,但也絕不是富裕。來到美國之後,才突然發現原來家鄉的人並沒有多少的娛樂享受,努力工作、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好像就是他們唯一的功課。家鄉的教會也在受著內外的折磨,很多時候也只能是苦笑著,無奈何望著天。但那就是我一直熱戀的故鄉和故鄉的教會,那是我的根,我的家,我一直都在做著家鄉和家鄉教會的夢,不但為此祈禱,也為此而準備自己。美國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是一個讓人留連忘返的地方,但不是我的家。天主沒有把我做成一個美國人,五年的時間,我的心依然沒有美國化。我感謝天主,祂讓我還保持著我的中國心。
我是來自中國西北部的一個神父,生在一個老教友的家庭,在我家族的爺爺輩中曾經有過一個神父。在我生下來不久,也是這個因年老而被下放在家的神父爺爺為我偷偷付洗的。雖然我是獨生子,但父母還是決心把我奉獻給天主。在文革期間,沒有教堂,沒有神父,但父母還是在家裏偷偷地提醒我,將來要做神父。在那個黑暗、看不到希望的時代,我的父母還保持著這份希望。為人看似不可能的,為天主沒有不可能的。終於在我高中畢業後,我就進了我們教區的(家庭式的)修院。我的主教把我送到當時國內最好的一家修院,上海佘山修院,也是當時國內唯一可以聘請外籍老師的修院。升神父後,我一直在一個靠近山區的本堂服務,最後,在瑪利諾會的幫助下,來到美國讀書。
來到美國不久,就被語言和文化的衝擊壓得喘不過氣來,幾乎就要放棄。但好天主就是不願意讓我就這樣放棄,他派遣瑪利諾的翁德光神父來照顧我們。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使得我又鼓起勇氣,五年下來,雖然走得很辛苦,但也是一路順利。現在竟然離博士只有兩年之近。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翁神父的工作是十分辛苦的,很多時候是吃力不討好,為了爭取盡可能多一點的財政預算,受了不少委屈,又遭到一些人的誤解。雖然他滿肚子的委屈,可是對我們還是盡量的慷慨。他也深深了解,初來美國的我們是多麼需要呵護。所以,他寧願一人肩負所有的重擔,也不願意看到我們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從他身上,我看到傳教士的精神。他擁有博士學位,本來可以從事自己喜歡的、輕鬆的教書工作,而且還可以到處受人尊敬,大可不必忍受任何人的話柄。但他多次告訴我們,他認為他現在的工作是最有意義的工作。看到我們的成長,就是他最大的安慰。
說實在的,跟瑪利諾的傳教士們生活在一起,真的為他們的精神所感動。我們很多人移民美國,享受著這個國家提供給的民主和自由,而他們卻願意放下這個福,赴湯蹈火,身歷貧窮,在愛滋病人中為他們服務。他們中不少也在中國默默地服務,甚至不能被公開地稱為神父或修女。我想他們可能比我們中國人更愛中國。
在美國久了,舒適慣了,偶爾也萌發想留下來的念頭,但每年兩次回到瑪利諾修會(一次是過年,一次是避靜),都會使我為有這樣自私自利的想法而無地自容。尤其是去年聖誕節,我們有幸拜訪了瑪利諾的檔案館,親眼目睹那些傳教士們的書信以及一些紀錄片,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的是難以相信。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久久揮之不去:是什麼使得他們愛別人更勝於愛自己?當人們都在往高處爬的時候,他們為什麼要往低處走?這個聲音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來到美國的目的是什麼。
來到美國讀書,我有我的夢想,我不想做什麼大事,也不想出什麼風頭,我每天都祈求天主讓我能做一個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教書的神父。中國教會現在很需要教書人才,特別是修院。現在越來越少的外籍老師可以去中國教書,不少修院都開不出課程。我不想我們下一代的神父沒有足夠的教會學問。在安心教書之餘,能夠寫幾本書,讓國內的修士、修女能夠有一些自己的參考書,就是我最大的夢。
我繼續懇請大家,為我祈禱,希望我夢想成真。
原載芥子第二十四期(二○○六年六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