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燭晨明月,馥馥秋蘭芳。芬馨良夜發,隨風聞我堂。征夫懷遠路,遊子戀故鄉。」
──蘇武
小會四十歲了!這在今天兩岸三地互動頻仍,教廷與中國建交,已如弦上待發之箭的當兒。猛回頭,真是四十年來家國,五千里地山河。在此,這段引自蘇武的五言古詩,相信會引起許多北美會員的中夜徘徊,感觸良多。
天主給了我們信仰的深恩。祂深知我們的幼稚膚淺,所以天主藉著小會,四十年來不斷送給我們良師芳表,益友相隨。每次捧讀《心泉》,總覺惠我良多。每一個起步都有它的難處,但只要目光專注,行過漫然長路。回頭一望,我們怎能不感謝天主對我們不曾放手、丟下不管的大恩?在這,我懷念已返天鄉的鄭聖沖神父和朱勵德神父;我想念起在她人生的盡頭,我曾有幸在醫院相伴的莉莉;我又何能相忘善良、溫和、厚道的貓咪—杏娥。我更感謝小會諸君,四十年來的接受、包容與友愛。胸臆間擁有這樣豐盛的寶藏,真是天何厚我!
來美已經三十五年了。感謝天主大恩,在十年前,我終於離開了興趣一般的財稅工作。更因兒子由幼兒園到初中畢業一直就讀本堂的附屬學校,這使我由一個生面孔的主日教友漸漸融入了堂區的活潑信仰團體。今年的封齋期正是中國的新年期,本堂神父為大家安排了以寬恕為主題的五次演講。正是機不可失,外子和我全程參與。有一次,神父走過來,拍拍我們說:「你們在這兒幹什麼?怎麼不去過年?」。
這與當年「你好、我好」互相有距離的禮貌問,安真是相去何其遙遠!
在堂區生活裡,我一步一腳印地學習。因為本堂的中國教友實在很少。所以在本堂或教區一切的禮儀或活動中,我從不曾忘記我是中國臺灣教會的女兒。從我身上,本地教友難免以偏概全地由此認識中國臺灣教會。在這樣一個有四千多戶的堂區,如果他們肯定中國教友的氣質和努力,我想在他們的親戚、同事之間,就會有更多人肯定中國教友,甚至中國人。因此在義工生涯裡,我牢記這個身份。與義工同道們異裡求同。我向天主祈求消減我的分別、是非心,助我態度和氣,更不論人長短。有人電話來徵召,我一定很歡喜地盡量成全。說來慚愧,這與在外子眼中,那個關起門來做太太的我,形象大不相同。有一次,有位別區的中國女教友問我,那些洋教友們真會把我視為朋友嗎?這個問題我沒有答案。第一是因為久住番邦,難免被同化。我已很久不去看、不去想我看不見的別人的意向與動機。那是天人之間的私密,與我無關。我只管享受教友間那種以耶穌基督為中心的真純微笑和誠摯無偽的眼神。第二是能不能交上朋友,是生活的果實和緣份,而非動機。
何況,我有由大學時代一路相伴而行的小會會員做我終身的良師與益友,再久不連絡,也不覺生疏。二十八年來,每月一聚的柏城查經班的知友們,更是以言以行,彼此攜手同行。交到新朋友固然心懷舒暢,交不到也不至於在友情上一貧如洗。去年夏令營,有一位多年不見的會員向我說起:她在丈夫驟然往生那天的深夜,由醫院回家。慌亂無助中,打電話把另一位會員從浴室拉出。第二天中午,接到電話的會員,已摒擋一切,迢迢千里來到她的階前。陪她同住,為她料理葬喪事宜。她含淚微笑地告訴我,小會夏令營不論在何方舉辦,她都會排除困難來參加。我更記得,在夏令營溽暑難當的夜晚,我在浴室碰到一位第一次認識比我年輕的會員。因為白天的分享,我向她表達姊妹之間的關懷之意。她竟淚下一何翩翩。我們當下相約:彼此代禱。我不曾忘記這個承諾。這樣的交託,如此的情義,一生能嚐一次,已是三生有幸。天主厚待於我,我怎可將天主相忘於江湖?
要前行的路已是日薄西山,無計留春同住。前半生或許可怨悲哀的童年,或可嗟嘆世路難行。今後,卸下了生活的包袱、多感的沈重。耶穌在復活後,在前往厄瑪烏的路上,陪同二位門徒前行。儘管耶穌引經據典說得唇乾舌燥,二位門徒說不信就不信。天色將晚,他們即將投宿。在旅店的門口,耶穌佯裝就此道別。他們因一念之善,強留耶穌。在擘餅時,他們的眼開了,認出了復活後的耶穌。這段福音,讀來令人動容。我只有一事向我的天主相求:請幫助我常保有強留耶穌與我同行的願心。在家裡的壞脾氣和不少的嬌毛病也到了該稍微改一改的時刻。天主經裡,天主已召叫我們成為心胸寬廣、不去計較別人過失、誠心原諒別人的人。驕傲煩瑣的心是沒有寬容餘地的。衣食無虞之餘,要常念物力維艱,到底能源有限。我的浪費是天主另一位兒女的匱乏。天主無視於我半生的冷漠、經年的無情,依然將我抱持於懷,坐搖於膝上。我只求天主降福,幫助我日復一日,善用光陰,不在自己臉上擦粉,不往別人身上撒灰,只是忠誠愉悅地向祂表述我的感謝與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