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鳳是我的大姐,她是神修小會的終身奉獻會員。她的一生充滿了天主的神恩。她對天主的完全信賴、仰慕,使她成就了一般人難以完成的許多光榮天主的大大小小事跡。在與她接觸過的人們心中留下了天主的愛。在大姐的心中有耶穌的苦路。不論在天主的事業中、在她的婦產科本行工作中、在她的家庭親友中以及在美國、中國的各種環境下;她都播下天主的芥子,珍惜天主的甘露,盡心盡力,使小小的芥子生長茁壯。
大姐臨去時,也逢聖寵加被,榮歸天國。一九九九年九月初清醒地接受了神父的終傅,然後她自己勇敢地拔去了氧氣管,她知道自己的時辰已到,尊嚴地交付出這一輪的使命,在神父修女親友的環繞下,重回天主神聖的凈國。根據我三姐告訴我,大姐臨去前一天曾經說:「好多的花。」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我從密西根趕到波士頓大姐的靈堂,二姐牽著我的手,跪在大姐的遺體旁邊,大姐穿著她的女兒結婚時親手為她母親選購的白色精緻套裝。在大姐安祥莊嚴的遺容中,顯示著三年來她與癌細胞的奮戰與妥協,彷彿人子謙卑的祈禱:「主,如果可能,求祢免除這苦杯。但要按照天主的旨意,不是按照世俗的旨意。」
大姐的追思彌撒來了好幾百人,因教友、親人、同事、近人、大家對大姐的思念,而團聚一堂,為大姐的一生感謝讚美天主。在忙碌的美國,有這麼多的親朋好友不遠千里從各州而趕來,是天主給大姐的特別恩典。在瞻仰遺容的靈堂中,我竟然意外見到了多來不見的李純良夫婦。李純良與許建德同是外子魏濟邦的台中一中同學。李純良的妻子悲傷地泣不成聲,我完全不知道大姐曾經在教會中與他們結緣。他們匆忙趕來看大姐最後一面,又匆忙趕回耶魯。
彌撒後,傾盆大雨也不能阻止大家尾隨靈柩前往墓地。幾十輛車隊排列在新挖掘的墓地旁邊,臨時搭起的帳篷擠滿了親友。不記得是誰帶領大家齊聲禱告,唱詩歌,默禱致哀,握手分別。墓地擺滿了花盆,花束。接連兩天,雷電轟隆,大雨傾盆。第三天,天清氣朗,三姐與我尋回墓地,三姐細心的俯身整理花盆、花束。當三姐走到墓碑旁邊時,我閉目禱告,大姐就在三姐的旁邊出現了。白色精緻套裝的下襬模糊不清,白色精緻套裝中的大姐清幽凝重地注視著我。我試圖了解大姐的心意,但是我無法了解。時間與空間都不在我當時的了解範圍。當我醒覺時,看到三姐站起,正與大姐並排而立,然後有如夏日雨後的濃霧,大姐逐漸消失。
自一九九七年得知大姐癌症,我們姐弟已有心理準備,珍惜每一個能和大姐共處的機會。但是深怕高齡的父母無法承受,大家都不讓父母知道。一九九七年九月,家母生日時,我們一同在父母親的公寓中慶祝。大姐帶領著我們快樂地唱歌,把她才閱讀的一本書,趣味盎然、有條有理地講解給我們聽。一如她從前能說、會唱,能講笑、會逗樂,總把快樂與所有跟大家分享,卻把痛苦單獨向主傾訴。
大姐身高一七○公分以上,身材結實、健美。家人都認為大姐有鐵打的身體、鋼鐵的意志。她在高中時,家母病重,大姐毅然承擔起長姐如母的重任,在這種情況下,大學聯考能一舉進入台大護理系,家人都相信是天主的旨意。大學四年,大姐兼做兩個家教,添補家用。仍然從不間斷望彌撒、拜聖體,參加聖母會,唱詩班。大姐的歌喉婉轉,聲音嘹亮。有時大姐會把我放在後座,騎車載我參加她的唱詩班。小小年紀的我當然不會唱,唱詩班的大姐姐和阿姨們,看到我不吵不鬧,入神地欣賞優美的歌聲,彌撒後,還會把熱熱的包子也分給我。記得更小的時候,每個主日大姐都帶著我們三個妹妹、一個弟弟走過田野,越過村寨,到好遠的一個小聖堂參加彌撒。那時小小的我們都知道進聖堂朝拜天主,要淨身靜心,三個小時內不吃喝,走一個小時的路,也不抱怨。是大姐給我們立下恭敬天主的好榜樣,是大姐用快樂的歌聲灌溉我們信仰的種子。以前認為大姐照顧弟妹是形勢造成,理所當然。後來才認識到大姐隨時隨地都會照顧週圍的人,想到幫助別人。從內心到有形的,有聖神的帶領,也有她的神修心路。
一九九七年十月底,我從密西根到波士頓工作。如今想來,也是天主奇妙的安排。那年,大姐知道時日不多,辦好了提早退休,就用大部份的時間追隨天主的旨意。而我在一九九八年七月離開波士頓前,才能有許多機會與大姐相處。大姐不是書獃子,但是,只要她有時間,她總是手不釋卷。她愛看書,她也真正能夠活用書本上得來的東西。她更樂於隨時和人分享她從書中得來的黃金屋、顏如玉。她看書不是打發時間的娛樂。她深切體會到書是非常有意義的,影響深遠的。我曾有機會隨大姐、二姐參觀聖保祿孝女會的聖書出版。看到大姐二姐認真幫助推廣聖保祿孝女會出版的聖書──中文版的《最美麗的故事──聖經》,英文版的"New Testament-St Paul Editions"。二姐很多年前就在紐約成立了非營利的天主教書店。大姐也時常支持二姐。接著的捐書運動,似乎看來是順理成章。但是這個運動涉及到中國大陸,就增加了許多溝通認知的工作。那年,我有幸在大姐家認識了秀萍姐。
一九九八年,在一個風和日麗、玫瑰花開滿了的日子,大姐和我來到波士頓大學的天主教堂。大姐回憶起當年在波士頓大學讀護理碩士,一個人剛剛來到美國,人生地不熟,雖然有學費獎學金,還需要自己為生活費打工。四十年前,在波士頓大學,她連一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痛苦無助時,她就來到這裡。課業的困難、工作中受的委屈,全放在耶穌的苦路上,化做了淚水,然後一點一滴的收拾起仰賴天主的信心,在寒冷的風雪中一步一步堅強起來。每天,就靠著在教堂中祈禱的精神食糧,堅信著有主帶領。在大姐回憶時,我感受到她那時的悲苦無助。我體會到四十年前一個孤獨、貧困的中國女學生所面對的身心壓力。我了解天主是大姐唯一的依靠。
因有大姐先在波士頓立足,二姐李小勃也有緣到MIT攻讀,三姐李小孟後來也轉學到波士頓,一九七二年,我也幸運地申請到麻省南部的獎學金。大姐那時還在波士頓,門路熟。帶領我申請到MIT的暑期英語訓練獎學金。暑期在波士頓時,三姐慷慨地讓我與她同住同吃,熟悉美國生活。九月,我開學上課後,大姐一家四口開車遷居俄亥俄州時,特別繞道來探望我在聖橡山的學校生活。後來,小弟李中也在波士頓成家立業。成就了我們幾個姐弟都在波士頓結婚的美談。大姐雖然在一九七二年離開了波士頓,她有如一個開拓者,幫助我們弟妹們在波士頓立下了根基。有如一粒芥子,在波士頓生長茁壯。
大姐在俄亥俄州的家庭事業都有非凡的成就。她雖然做到婦產科主任,仍然心繫波士頓。很幸運的,她又回到波士頓醫院擔任婦產科主任。在這美國的文化古都,大姐與中國的天主教教友們逐漸建立起密切的關係。我每次到大姐家,都有機會參加教會的活動。認識了許多神父、修女及熱心的教友。每個星期在大姐家有一次聚會。集體誦唸玫瑰經。大姐特別喜歡我多年前送給她的一串螢光玫瑰珠,她每天都唸玫瑰經。
大姐在波士頓醫院擔任婦產科主任的工作很是繁重,醫生、護士的紛爭竟然演至罷工,大姐為此還上電視新聞。這種種紛擾,使大姐身心俱累、決定放下行政,轉入哈佛大學的婦產科。沒有多久,就查出得了癌症。是天主讓大姐有時間安排準備。一九九七年,我們參加了她心愛的女兒郁如在波士頓的盛大婚禮。一九九八年,濟邦在加州工作時,參加了大姐兒子大為的隆重婚禮。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姐女兒Anita在MIT教堂結婚時,大姐神采依舊,只是精力已減。那晚,是我及兩個女兒最後一次見到大姐。大姐病重時,二姐隨侍在側。二姐通知我大姐病危後,濟邦和我及兩個女兒一同到本地的聖湯瑪斯教堂為大姐祈禱。然後打電子信給大姐。大姐讀信後笑了。她立即回電告訴我,她為我們一家同上教堂而高興。
看到《芥子》徵求有關元老會員李小鳳的文章。想到大姐自始至終「愛天主在萬有之上」及「愛人如己」的一生。我感謝讚美天主的恩典。雖然回憶大姐的種種,仍然令我難過流淚。但是相信在天國能享見天主,大姐會很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