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乎？英雄也！

英雄乎？英雄也！

方光珞

今年暑期紐約中央公園公演了莎士比亞的《科利奧蘭納斯》一劇。最近，《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劇評 (August 5, 2019, Jonathan Cake, on Daniel Sullivan’s “Fiery” production of “Coriolanus” at the Central Park, New York Times )，稱劇中的主人公 科利奧蘭納斯 是個有「好戰之癖」的武夫，還表示懷疑：該不該稱 科利奧蘭納斯為「英雄」？

在字典上「英雄」的定義是：「超群出衆的人才」。古今中外膾炙人口的英雄都是智能或體力勝人一等的特殊人物，他們個人的作爲都對週遭人事和歴史產生了莫大的影響，譬如，古希臘史詩中的Achilles （阿喀琉斯）、Odysseus （奥德修斯）、聖經裏Samson叁孫 、 King David大衞王、中國秦末楚霸王項羽 、南宋初抗金名將岳飛等等。

莎劇中與劇名(Coriolanus)同名的主角 卡厄斯. 馬歇斯. 科利奧蘭納斯 (Caius Martius Coriolanus)，是名列于古羅馬歷史上武將英雄榜中的人物。莎士比亞的這個劇本，取材於西元 一世紀末到二世紀初 (AD 46-120) 的作家Lucius Mestrius Plutarchus（普魯塔克）所著的《希臘羅馬大英雄列傳》（The Lives）。普魯塔克是著名的作家，出生於希臘，後遷居羅馬， 對希羅文化的瞭解很深。他最大的貢獻是記述並比較了希臘及羅馬的著名英雄人物的事跡。普魯塔克的著作故事生動，對歷史人事變遷的前因後果分析得有條有理。普氏的英雄傳記，在十六世纪末有湯馬斯.諾思（Sir Thomas North）的英文譯本出版。這本書不但方便了莎士比亞採取和借用名人故事加進他的劇作之中，如 “Julius Caesar”（裘利斯 . 凱撒）、“Antony and Cleopatra” （安東尼與克筣奥佩特拉） 、 “Coriolanus” （科利奧蘭納斯）等；而且也影響到傳記文體的發展。在西歐國家中，傳記的著作及出版的風尚，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都是盛極一時。

這部莎劇的主要情節 是敍述科利奧蘭納斯這位羅馬大將的功業成就，以及他如何被群衆誤解和殺死。在全劇第一場景中，主角還沒出場就被一些貧民因爲畏懼而憎恨他，稱他為人民公敵。因為他是貴族，瞧不起貧賤挨餓的大衆，認為貧民對羅馬沒有貢獻，不值得同情。而盲從的暴民則以為他們如能齊力反抗貴族，或者除掉高傲的馬歇斯Martius，他們就可以自己制定糧價，就可以解救自己的飢餓。值得注意的是，莎士比亞同時安排了人們不同的心意及見解：一方面有饑貧民衆的抱怨，另一方面也有人知道馬歇斯為衞護羅馬所建立的很大的功勞。那麼應該不應該把馬歇斯當作攻擊對象呢？有人批評馬歇斯，說他為國家建立功業，祗是為了取悅他的母親，並使他自己可以對人驕傲；但也有人認為，不應該因個人性格，而對他作悪意的毀謗。這一小段在全劇開場時刻幾個無名無姓的角色在舞台上的對白，就很明確地把主人公的個性品格以及他的生活處境刻劃出來了。讀者與觀衆也開始考慮：這主人公是不是一位真英雄？

随後，沃爾西人(Volcians) 侵犯羅馬邊地，馬歇斯Martius領兵抗敵，而且勇猛衝锋陷陣，獨自一人就奮勇征服了科利奧里城，因此他被羅馬貴族加封了光榮的名號——科利奧蘭納斯。貴族們希望卡厄.斯馬歇.斯科利奧蘭納斯能得到羅馬全民贊同，推擧他爲羅馬最高領袖。然而羅馬的两名護民官维鲁特斯（Velutus）和勃鲁特斯（Brutus）不願意科利奧蘭納斯得到更多權勢，極力勸誘一般民衆，故意促使科利奧蘭納斯發怒，顕出他的傲氣，拒絶向民衆妥恊。於是， 護民官不僅阻止了科利奧蘭納斯在羅馬得到領導權利，而且由於他們的挑撥離間，害得科利奧蘭納斯被羅馬民衆驅逐出境。這是一個極端戲劇性的轉變——從一位護國英雄，變成了被放逐的亡命犯。

而這位不凡的羅馬武將，竟然就投奔到他以前的死敵沃爾西人的領袖塔勒斯 . 奥菲狄烏斯 (Tullus Aufidius) 的麾下。誠如另一位劇評作者所言，科利奧蘭納斯的追求是做一個最偉大最威武的人（Stephen Smith，“Victory Over Tragedy via the Valor of Mercy”, Review, Wall Street Journal, Saturday/Sunday, July 20-21, 2019, p. C14），他要報復羅馬人對他不敬和放逐，他知道沃爾西人也仇恨羅馬所以就投奔了他們。對此沃爾西人求之不得，非常歡迎他的到來，立即授以全權由他统帥全軍進攻羅馬。此時，羅馬的貴族、平民及護民官都感到無比的恐懼驚慌。起先，科利奧蘭納斯不理會任何來到陣前爲羅馬求情講和的人。後來他的母親、妻兒和羅馬的親貴一同向他跪求，親情終於喚醒了仁愛的寛恕，科利奧蘭納斯答應退兵，保全羅馬。於是雙方和平休兵，避免了戰亂和傷亡。科利奧蘭納斯明白，這個决定對他個人不利，因為他不容易得到沃爾西人的諒解。果真，奥菲狄烏斯借此判定科利奧蘭納斯對沃爾西人不忠，違背原本的約定，與幾個同夥人殘暴地謀殺了科利奧蘭納斯。不過，奥菲狄烏斯立刻就對自己憤怒下不當的暴行表示了慚悔，命令三名將領同他自己合力擡起科利奧蘭納斯的屍體，其他人擊鼓或用 劍拖地，爲科利奧蘭納斯舉哀。這是為英雄送葬的禮儀，如同莎劇《哈姆雷特》最後的葬禮一樣。

顯然，莎士比亞的科利奧蘭納斯是位英雄，他有超人出衆的勇敢和軍事本領，他的所作所爲使社會和民眾受益。他不屈不妥恊的性格使他容易被人激怒，劇中羅馬的两名護民官及沃爾西的首領奥菲狄烏斯就是利用他的擇善固執的美德，故意誤導為傲慢不仁的悪性，使他陷入危機，以致喪命。這就如同莎劇中的Othello ，他原本鍾愛自己的嬌妻Desdemona, 却不幸被Iago 誤導，因妬忌而錯殺了愛妻。

科利奧蘭納斯如同其他莎劇的悲劇主角一樣，對人對事都很敏鋭通達，極爲正直，總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爲了教訓羅馬人對他的不公平，他率領敵軍來圍攻羅馬。在他以爲能達到和平，從而同意講和，解除了羅馬的威脅時，他也明瞭這樣做對自身可能不利。他的仁愛，並没有能感化敵人。科利奧蘭納斯雖然被殺害，但是敵對的將領和士兵們却由衷地给他以最崇高的禮遇。人們依然永遠是敬仰英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