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70期 重溫小會精神

父女情

淑美追思彌撒分享/ 真覺 筆錄/ 淑美 完稿

 

.前言.

  非常感謝小會的朋友為我父親劉肇芳醫生,在震旦聖堂準備了這台追思彌撒。也非常感謝雷神父和胡神父共祭,各位的心意我銘記在心。相信在各位親朋好友的代禱下,家父必在天主內得享安息。

  我想在此和各位分享父親生前幾件事。從小,父親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個偉大的巨人,是我終身仰望、效法的對象。他是嚴父,也是慈父。他管教我們六個兄弟姊妹非常嚴厲,我從小就很敬畏他。但等到我們長大,他卻以朋友的立場對待我們,會和我們一起分享他生活的點點滴滴。

  我是家中老么,和四個哥哥、一個姊姊歲數相差很多,劉家正神父是我小哥,比我大五歲。可以說我大部份是孤獨地長大的。家中飼養的阿狗阿貓常是我最佳玩伴。比較有記憶的是跟家正一起度過的童年;傍晚他常用腳踏車載我到處遛達。暑假,他必定帶我去更鄉下的「打龍潭」游泳。

 

.學醫.

  父親受的是日本式教育,他是銅鑼鄉第一個讀台大醫學院的大學生,也是當時僅有的四位台灣籍醫學院學生之一。鄉親對他寄以厚望,學費全是鄉親父老支助的。所以台大醫學院畢業後,他雖然很想留在台北做醫學研究,但他為了還報,回饋鄉里,便放棄了個人的興趣,選擇返鄉服務,做開業全科醫生。

 

.治病.

  苗栗山線火車經過的最高點是勝興,父親有次接到勝興山村一難產個案,便深夜提著醫務箱,搭火車去急救,上車前跟車長先講好快到勝興,讓他跳車。父親接生的這個難產男嬰,五十年後曾特地到銅鑼我家向父親道謝,我才知道這件事的。

  父親一向對病人是有求必應,常看到父親騎摩托車出診,銅鑼一帶的人都非常敬重我父親,我想是由於他專業、認真、仔細的看病態度,日積月累造成的吧!

 

.當兵.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父親被日軍徵調到菲律賓宿霧服役。有次,他們在醫療車上為當地土著看病,同僚忙裡偷閒,跑去空地烤乳豬,邀父親去享用。父親為了工作沒完,病人還很多,而堅持看完才去。

  結果,盟軍一個炮彈正好打到烤乳豬處,圍在烤肉旁的同僚全都死了。不知是幸運之神眷顧,還是父親執著醫療崗位的精神救了他。從此,他更全心投入醫務。如果他沒有活著返台,也不會有我這個人來到世上,我感到我的出生,真是天主的恩典。

 

.情趣.

  父親管教子女嚴厲,但跟母親感情很好。父親除了出診,很少到外地。他和母親唯一的嗜好,是到台中市去看電影和品嚐日本料理。做為孩子的我們,也經常一起分享到了這份快樂。印象中,台中火車站附近的大水溝兩旁隨風飄逸的垂柳、水上人家以及美食,是多麼甜美的回憶!

  平日閒暇,父親還喜歡種花蒔草,養狗飼貓。院子裡的花木不准小孩亂摘、亂碰。記得我五歲時,偷摘了他一片葉子,結果被父親打了一記手心,留下異常深刻的印象。記得四哥(指家正)小時犯規,還被父親在地上劃一圓圈,罰站其中良久,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打擊.

  父母一向鶼鰈情深,前些年母親過世,父親一時之間不能適應。因為母親從婚後一直把父親照顧得無微不至;侍候父親如侍候皇帝般。從小,我們孩子就都被教導,生活要以父親為中心。每次父親從外面出診回來,母親必定在冰箱為他冰上一杯檸檬茶,呈上一盆涼水洗臉。自己結婚後,才深深體會到母親的賢慧以及對父親用情之深。在我記憶中,他們一輩子都是彼此相敬相愛的好情人。十多年前,半夜,我偕同長子回家奔母喪,才驚覺父親這位偉大的巨人,剎那間,卻變成像柔弱的小孩子般哭泣,內心感覺真是不忍、不捨。

 

.豁達.

  父親曾私下告訴我說:他這一生曾有過數次的打擊:一是大哥因打球被連累,遭遇白色恐怖;二是二哥從國防醫學院逃學,到南部結婚生子;三是惠美為爭取婚姻自由而私奔;四是三哥酗酒鬧事,丟盡父親面子。五是家正從台大畢業後,沒如他願,從事醫療工作。一開始,他說這都是命,愈到後來,他卻愈能賦與正面意義。特別是家正當神父一事。當有病人問起他那唯一學醫的孩子到哪裡去了?剛開始他都支吾其詞,到後來,他乾脆很勇敢地說:「他當神父去了,神父也跟醫生一樣,都是救人的哦!」

  以父親的名望地位,曾有人邀他出來競選從政。但父親一生淡泊名利,只以治好病人為唯一要務。他最大的嗜好是和母親一起到全世界各地去旅遊,並以住在鄉下,享受田園生活為至樂。

  母親過世,至今已十年,這段日子,他每天仍拾起悲哀的心情,把自己裝扮得整整齊齊來面對病人和家人。但在言談間,仍時時流露出對母親的無限愛意和思念!他真的是鐵漢柔情!

 

.告別.

  兩年前,父親開始有一些器官退化。本來就有些失聰,後來連視力都變得混淆,已無法用筆和家人交談。這時,他開始產生時間上的錯亂,日夜顛倒。白天常看到他在沈睡,夜裡卻要求起來洗澡。最後一次輪到我排班,是在去年的十月中旬。有天夜裡,他做惡夢,驚醒後就睡不著,我趴進他的蚊帳,緊握他冰冷的雙手,輕拍他的背,並撫摸他的頭,像哄小孩般說:「乖,好好睡哦!」並替他做了一個簡短的祈禱,祈求天父的愛,充滿他的心。說也奇怪,之後,那晚他就一夜安睡到天明!平常有時夜裡起來肚子餓,拿東西給他吃,他就像個小孩子般,不好意思地笑將起來。

  父親一生不喜歡麻煩人,過完大年初四的最後一個生日,又讓我們安安穩穩地過完元宵節後的一個禮拜,父親才撒手西歸。父親雖然不是教友,卻希望我們用天主教的儀式追思他。這點在家正哥的安排,及家人的協商下,總算讓父親如願以償!有沒有受洗,應該不是最重要的。誠如雷、胡兩位神父說的,父親是具有基督精神的人,往後不是我們要替他祈禱,而是他在天主面前要為我們代禱了!

  有天,我佇立父親靈像前許久,彷彿看見父親一改平日的嚴肅神態,反而笑咪咪地對我說:「孩子,遇到困難不要氣餒,要再接再厲,向前努力哦!」這句話幫助我從軟弱變為剛強,從失望轉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