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第58期 58

勁道與力道 新冠病毒抗疫兩位焦點人物的特質

郭子文

勁道與力道
新冠病毒抗疫兩位焦點人物的特質

郭子文

 

從三月中「居家令」開始,就被關在家裡不得出外「輕舉妄動」,時鐘停擺已超過一個月。每天儘管和四鄰「雞犬相聞」, 但也只能「老死不相往來」,因此,這陣子隨時有閒來追蹤美國各地抗疫的新聞,聆聽州長和白宮等官方的各種簡報。在全國驚慌錯亂,疫情就要失控的關頭,有兩個焦點人物,特別令我矚目。他們誠摯的談話,關心國人的情懷,堅定不移的信念,臨危不亂的態度,往往使我熱淚盈眶,深深感動,不下於做避靜,聽靈修講座等時,不由自主地感到心靈的提升。

紐約州長庫莫Andrew Cuomo(早年他父親Mario Cuomo 出來競選州長時,我那時誤以為紐約也有個叫「郭沫若」的人,勝出了!),這兩個月每天舉行的簡報, 真是非常非常地精彩。尤其是在總統公開招惹他時,絕不退讓,唇槍舌劍,步步相逼,辯論武功還真是可以,我不相信特朗普能是對手。做簡報時,看得出庫莫能扮演的角色很全面。當州民需要瞭解病毒傳染的途徑,隔離有什麼作用,醫院怎樣調度;以及分辨聯邦和州的職責,權利義務的關係;再者美國歷史,憲法的背景,出發點和考量等等等等,庫莫就像一位老師,有條不紊,清楚解說,使人彷彿再度走進教室,必然學有所獲。碰到疫情惡化,前景堪憂時,他又像個心理輔導或靈修導師,頻頻打氣,處處鼓舞,指出希望所在,要大家一定得保持信心,共度難關。三月下旬那時,疫情在紐約市爆發,醫院人滿為患,醫用器材極為短缺。庫莫能當機立斷,把州裡的公私醫院,全部調動整合,一致行動,讓不同系統的醫護人員,能夠同仇敵愾,一起艱苦地度過了危機。每次簡報之後,記者和民眾都可自由提問,他有問必答,胸有成竹,從無躲閃,侃侃而談,擲地有聲,簡直場場都是精彩講座。聽說,他簡報的收視率非常之高。

庫莫那統帥氣勢和手法,極有戰場大將之風,使我一度以為他是個軍旅出生,才擁有這般高超的戰略指揮能耐。查了一下,其實不然,他從未參軍,倒是從政多年,曾在柯林頓時期,出任HUD部長四年,後又出任紐約州檢察總長。Cuomo是義大利後裔,從小到大,入天主教學校受教育,從耶穌會辦的Fordham大學畢業後,又取得法學博士。可以看到天主教的精神,給了他行事的「力道」,他原則清楚,不耍虛招,還時常語帶哲理,耐人尋味。

白宮每日抗疫簡報的內容和形式就完全是另一回事。Dr Fauci(福奇)在白宮抗疫專案小組裡,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簡報時段,他多半都得出席。Fauci是NIAID(國家過敏性和傳染病研究所,是屬於NIH 下面的一支研究機構)的所長,是一位著名的免疫學者及傳染病專家。對於Fauci,我還能扯上一點點關係,因為我原來在FDA工作多年,和NIH經常需要交流。我們管審核,他們管研究。奧巴馬總統上任時,攬延Fauci去白宮組織一個醫事健康顧問小組,在籌備期間,Fauci要他的下屬,正是我的一個很熟的學妹兼老友,考慮跟著他一起「進宮」,參加這個小組去為國效命。那時這事在馬里蘭華人圈裡還傳為美談,大家覺得與有榮焉!奧巴馬任內的確啟用了不少少數族裔,包括我間接認識的華裔在內。但最終,Fauci還是決定謝絕仕途 ,留在學界,繼續做NIAID的所長至今。那天,當我在電視上忽然看到Dr Fauci出現在白宮簡報時段,不由得嘆息,一個學者要每天周旋於政客和商賈之中,可絕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每次簡報,經常在官方語氣閃爍不定,甚或自相矛盾之時,Fauci上來,用沙啞的聲音,慢條斯理的把病毒的厲害,疫情的走向,防禦的步驟,隔離的意義等等,這些難懂的科學概念,用常人易懂的語言,闡述澄清。不論當時面對多少壓力,Fauci總是文風不動,句句真實,一定要讓至關重要的信息,在簡報裡重新凸顯出來,使民眾瞭解、安心、信服。據說,抗疫專案小組,每天要開兩三小時會,來準備下午的簡報。小組裡包括Dr Fauci在內,只有兩位醫生,其他都是距科學很遠的人,甚至是藐視科學的。可以想見,每天要「雞同鴨講」幾小時,是多麼困難!我看Dr Fauci,已有79歲的高齡,還願意那樣「忍辱負重」,大為不解。那裡來的這把「勁道」,如此耐磨?永遠溫文儒雅,穩如泰山,怎麼回事?

讀了一些Dr Fauci的生平介紹,又聽過一次訪問他的節目,知道他父親是個藥劑師,從義大利移民過來,在紐約Brooklyn開了一間藥局,他就在Brooklyn出生長大。他記得小時候,常騎著腳踏車,幫忙父親把藥送到別人家裡。從小到大都是進的天主教學校,學校功課裡,最喜歡的是science,喜歡邏輯分析;另外也喜歡和人來往;雖然個子很小,還是籃球隊隊長,因為不但技術好,也很會用心,部署戰略。高中和大學上的是耶穌會辦的學校,耶穌會學校很強調「服務」(service)的理念,這「服務他人」的教育,幫助了他決定畢業後走上醫學的道路,用喜愛的科學知識和技術來為別人服務。聽到這裡,我比較能瞭解他「忍辱負重」的原動力,瘟疫當前,能像一座燈塔,為迷茫的國家,指出一條可行之路,以解救大眾於苦難,捨我其誰?

這兩位抗疫總動員裡的焦點人物,都是聲望很高,都是紐約的義大利後裔,都是天主教耶穌會教育出來的子弟,但表現出來的個性迥異。一個是熱情洋溢,「力」的綻放,一個是謹慎周密,「勁」的展現。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功夫老師一直強調,練功裡,勁道和力道是一事的兩面,內斂缺缺的人,外面功夫也會破綻頻頻。所以,花拳繡腿,虛張聲勢的「霸道」,在「勁道」和「力道」的真功夫面前,馬上就黯然失色。

在家禁足這麼久,居然能在政治新聞節目裡,領悟到這一點,不由得覺得心中一亮。

 

Print Friendly and 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