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祢是第一位
陳懷台
費城的教友邀請我去參加疏效平的聖神同禱講座。我好高興。記得十幾年前他來過洛杉磯,我因為有事,聽了一講就走了。聽説好戲在後頭。這一次我一定要從頭到尾參加。反正我一個人在華盛頓首府周末也沒有別的事。有機會參加教會的活動都很高興。不像是十幾年前作三個孩子的媽忙得我團團轉。在華盛頓的九年,我過了一生中最輕鬆的日子,沒有小孩也沒有老公,可是有時難免感到寂寞孤獨,覺得世態炎涼,家人朋友在需要利用我時才來找我,沒有人真的愛我。我考慮退休和我愛的孫女們在一起。我要愛也要有個對象。何苦在這裏賺我不需要的錢?
疏效平的演講是出了名的好。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要事奉上主必須把衪放在第一位」。在會場我看到一對福州來的母女接到祖母的死訊後,哭的好傷心。我就更決心要退休去幫助我大女兒照顧她的三個孩子。等我死了,我孫子們也會這樣的哭我。老三還沒生,己経知道是男的,大家都很期待,因為大女兒已經有兩個女孩。
終於到了最精采的覆手祈禱。替我覆手的人先説了許多我聽不懂的舌音,然後用中文講:「我愛妳,我愛妳。妳是我的寶貝!」我聽了又驚訝又感動。天主怎麼知道我覺得沒人愛我?然後覆手的人又説:「我要重用妳。」我心想:「主,祢要怎麼重用我呢?我是一個快要退休的老太婆。一無是處。」覆手的人又説:「不要怕,我會引導妳!」這就奇了。天主平時有交待,就只丟給我一個念頭就走了,我是無法和衪對話的。大多數主交待的都是我不願意作的。反對也沒用,主説的算。這一次天主居然可以和我對話,讓我有商量的餘地。我的日子過得很忙,實在不願意為主重用,所以我再説:「主呀,還有一個問題。疏效平説要被主重用,必須把主放在第一位。祢不是我的第一位。我的孩子、孫子、房子、退休金都在祢前面。祢是第五位!」主沒有回答。 我按照自己的計劃把華盛頓的一棟房子搬空了準備拍賣,去加州幫我女兒帶孩子。我可以先在網上做半職工作,另外一半用休假的時間,等假期用完了再退休。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我女兒提早十八天生產。急忙中我就跳上飛機趕到加州去。
㚈孫陳天福在2015年7月1日出生後就很不對勁。整天睡覺,不哭也不吃奶。我有很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個孩子可能養不大。但是沒有經過兒孫夭折的我不願意去面對這種可能性。四天以後因發燒,天福被送進了史丹佛兒童醫院的加護病房。急速的輸血,洗腎,插管使我了解到天福的性命危在旦夕。查出來病因是濾過性病毒感染。媽媽感冒,傳給胎兒。病毒就像S A R S一樣,全身散佈侵襲了天福所有的器官,包括腦。作醫生的女兒説天福可能沒救了:「He is too broken!」。我不肯讓天福死,可是我無能為力,束手無策,只有使勁地求天主:「主呀!給這個孩子一個機會活下去吧,要死,我來死,我活夠了。」天福進人我的生命才五天,我對他的愛如山高,如海深。我願以我所有的一切來換取天福的生命,包括我自己的性命。這個奇妙的愛,是天主給的。 出生後第九天,天福的心臟停止跳動。在病房的醫護人員側立在旁看著女兒對天福説:「你安心地跟耶穌去天堂吧!」然後唱奇異恩典給他聽。在女兒的歌聲中天福心跳回來,死而復活。醫護人員都哭了。電視公司也來醫院訪問。 再經過無數次的奇蹟(參考另一文「記念天福復活」),一個半月後,天福終於脫離了心臟、肺臟及腎臟三種機器,重返母懷。望著女兒抱著天福,我對主說:「感謝了!我跟祢走!主,祢是第一位!」
經過天福的死而復活,我體會到事業、房地產、退休金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孩子和孫子的命。他們是天主的禮物,也只有天主能保護他們。我對生病的事,無能為力,全靠祈禱來求天主發慈悲。就我的經驗,九日敬禮、奉獻彌撒、守齋、及朝聖都是有力的祈禱工具。我怕自己的力量不夠,還常請聖母、聖人和朋友們一起為我祈禱向天主使勁的求。朋友説我對天主用的是「死纏爛打」的工夫。不管用什麼手段,有效即可。然而,好像什麼手段都很有效。 我有時在想,雖然我立志要天主做我的第一位,可是我所求的都是為了我的孩子和孫子。好像真正的第一位是「兒孫」不是「天主」。
我三姊的獨生子死了。外甥生病的時候,姊姊守口如瓶,隻字不提。等外甥下葬了幾個禮拜,我才輾轉得知外甥的死訊。 我的震驚非同小可,這兒子是三姊的命根子。三姊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兒子。三姊不信基督,她拜的是民間信仰裏許許多多的神。她每天燒香向神明們求的莫非是兒子的健康與事業。這下子一切希望都破滅了。我飛到福州去探望姊姊。她從頭哭到尾,萬念俱灰,一直說生命沒有意義了。我要求去掃墓,姊姊說她還沒去看過兒子的墓。但因我的堅持,她終於陪我去了一趟。我隨著當地的習俗,除了送鮮花以外還燒紙錢給外甥。姊姊遲疑不肯燒錢,聲稱兒子有罪,不能給他錢。因為他兒子在外面放高利貸謀取暴利。我告訴姊姊一個大好的消息,外甥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已經領洗成為基督徒了。我們不敢告訴姊姊,怕姊姊生氣。 我相信基督已經用祂自己的鮮血補贖了外甥所犯的一切罪過。因基督的慈悲大愛,外甥得以進入天堂享受永福。姊姊聽後開始為外甥燒紙錢,臉上也掠過一絲平安。
我常常從美國打電話問候三姊。我想時間可以平息一切悲痛。想不到過了三年,姊姊仍然在電話裏哭哭啼啼覺得生命沒有意義。她始終走不出來喪子的陰影。我要請她去旅行她也不肯去,我擔心她有憂鬱症。今年,2020 年1月,去台灣投票選舉總統以後,我又飛到福建去探望姊姊,要陪她過農曆年。我只知道姊夫生病,豈料姊夫也過世了,恰恰就是在我到達的前一天下葬的。一家三口只剩下姊姊一人。她哭著説:「我是家破人亡!」整天愁雲慘霧,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她的確沒有意義。姊夫在鄉鎮裏頗有一點社會地位,姊姊以夫為貴。但是姊姊説失去丈夫並沒有像失去兒子那麼錐心刺骨。我兒孫滿堂沒有資格説話,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但我想起了一位也是以夫為貴的朋友,王玉梅。玉梅也是失去了兒子,失去了丈夫的人,可是她的生活依然充滿喜悅與感恩,過的很有意義。有時玉梅會寄來發人深省的信息。她親自製作的「快樂的星期四」短片,用家人的相片配上輕快的音樂,使我愛不釋手,看了許多遍。玉梅唯一的兒子與外甥大約是在同一時段去世的。外甥36歲,玉梅的兒子39歲,兩位都是英年早逝,非常可惜。玉梅和姊姊對死亡,親人離別的心態卻迥然不同。玉梅是天主教友,姊姊是民間信仰。天主教相信死後靈魂不死,到天堂裏永享平安,每一個人終究會在天堂和死去的親友歡聚,所以玉梅在悲傷中有安慰,也有希望。民間信仰注重因果關係。在人間行惡,死後定受永罰。姊姊相信她兒子犯了罪在受罰,永無超渡之日,非常痛苦,也失去希望。我很幸運.我是天主教友,我相信基督的慈愛,罪惡的赦免,死後的永生。所以我相信姊姊將來會在天上與她丈夫及兒子團聚。可是我要怎樣去説服姊姊呢?我曾和姊姊分享過天主教的道理。姊姊自己也經歷過玫瑰山莊的奇蹟(她曾去山莊替我垂死昏迷的三女兒跪求聖母,她一下山,女兒忽然從昏迷中醒過來,還下床走了三步。)。但是信德是天主給的,不可強求。如果姊姊也相信天主,知道死後有永生,她一定可以像玉梅一樣過着平安喜樂的日子。我只能求天主也賜給姊姊這個信德。
姊姊和玉梅是兩個強烈的對比。兒子死後姊姊以淚洗面,她的思維以「我」為中心:「我」的兒子死了,「我」的命太苦,「我」的生命沒有意義。玉梅卻以天主為中心,兒子是天主給的,天主收走。她說:「我的內心充滿了深深的感動和感謝。的確,生命給予我的恩典遠比想要的更豐富」。她將一生的經歷完成了幾本書。我拜讀過《與你同行》、《感謝有你》及《陽光道途》。在書中玉梅用許多不同的故事及朝聖路程來呈現她對天主的讚美、祈禱、及感恩。玉梅是真正地把主擺在第一位,把痛苦及悲傷化為平安及喜樂。她因追隨耶穌而愛耶穌之所愛,所以她的文章裏充滿著「祢」,「祢」,「祢」!天主基督真是一個寶貝。 我並沒有把天主放在第一位,所以我總是「死纏爛打」的求天主承行我願。如果我要以王玉梅為榜樣的話,我就必須放掉我對兒孫的牽掛,而承行天主的旨意。能做到這一點,我就會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連喪夫喪子的悲痛都不能奪去我內心的平安。這就是做天主教友的真諦:「主,祢是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