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68期 愛你的近人

卻顧所來經,蒼蒼橫翠微

紫雲英

 

  有一天,忽然想起四十五歲以後的那幾年,自己常置身於一些類似的夢境──不是在林間道路上前進,就是翻山越嶺,行行復行行,或是在客運車站牌前,找尋前往的路線……。但這類夢境在四年前,便不曾再出現過。現在,我終於意識到,它們其實都表達了同一個主題:追尋。原來我年輕修道不成的美夢,並未在往後柴米油鹽的忙碌中消磨盡淨,反而在中年期對自我渴望的重新檢視中,浮現於下意識裡。

  修道不成,重返紅塵,心碎地重新逐一撿拾原本棄如敝屣的東西,在吃盡苦頭後,蒙主垂憐,賞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本以為這輩子無緣再走靈修的路,沒料到在離開修會二十年後的某個情境(那時,我不曉得這就是默觀)中,我終於體悟:以我當年的不成熟及缺乏教導,是無法跨入修道門坎的。於是痛哭後,那份縈繞心頭的遺憾與自責才開始消散。這段往事以前是不能說、不能碰,如今再碰到,已不會痛徹心扉了。

  一年後,我排除萬難,參加了周弘道神父帶領的六天避靜。那年正逢聖女小德蘭升天百年,特敬小德蘭的周神父和其他一些因素,使我在避靜中得與聖女相遇,同時周神父又傳授了聖女大德蘭的「收歛的祈禱」。好似醍醐灌頂,我的生命從此不斷更新,也才體驗到什麼是「日日新」。

  周神父那時常在大陸宣道,我以通信方式向他請益,他回台灣時則去見他。在神父歸主的前一年,他從大陸來信問其蘭姊,能否幫忙譯出聖女小德蘭全集的部份章節。其蘭姐當時正忙於甘易逢神父《靜觀與默坐》的翻譯,她知道我強烈渴望更認識聖女,要我試著向神父表達這個意願。神父答應了,並說由我自己選擇翻譯的章節。我在光啟《我都選取》一書的引文中,獲知有《聖女小德蘭最後言談錄》一書,很想拜讀,就告訴神父,我將前往里修朝聖,若買到了就要譯這本。

  朝聖回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便按部就班,從最難的序論開始譯。書裡有許多地方我看不懂,請教許多人,後來找到了「生命之母」的團員莊佩珍老師,在她親切、用心的指導下,終於完成譯作。而從莊老師不厭其煩的教導中,我也深深感受到這個團體所活出的小德蘭精神。十個月浸沐於這書的翻譯,我進入聖女的內心,不但隨著她一起歷經病痛所給予身心的嚴厲考驗,並陪伴她一起邁向不朽的旅程,分享了她聖德的果實。這是我終身難忘的幸福時光。加爾默羅隱修院的修女看完這本書的譯稿後,又交給我《莫里斯與小德蘭》一書。同樣的,在譯書過程中,我的心靈不斷得到醫治,積存在心底的「罪惡感」竟然在天主熊熊的愛火中焚化、消逝。

  受周弘道神父的鼓勵,九八年我與加爾默羅在俗修會有了接觸,飄泊的心終於得到安頓。四年來不只未再做過以「追尋」為題的夢,而牧世家神父更提供了許多有益的靈修書籍,在飢渴閱讀後,我常順手翻譯,並與弟兄姊妹們分享。譯文目前已有十餘萬字,而為做見證,也分別於《教友生活周刊》及《見證》投稿,這對向來疏懶的我,實在不可思議。

  由於忙於譯作,四年來家事全委託天主和聖母管理。想不到夫妻關係不知不覺好轉,兒女的管教也不再令我頭痛,眼看著在叛逆期中的兒女仍能有驚無險地好好長大,心中充滿感激。雖說並非一切都已圓滿,在天主的光照下,我三不五時地也看到自己的毛病和幾十年的刺依然在身,但我卻不氣餒,因為等這些功課做完後,如聖十字若望說的──撕破此紗,與主相逢的時刻,就要到來。

  三十多年前在上智基督生活團時,十分景仰學長姊能以文字福傳為職志。沒想到愚鈍如我,竟有幸也能走上這條路。人生各階段中看似獨立的事件,其實都在天主巧妙的安排下預留伏筆。從前我堅信:和天主的關係,只有進入修院,才能更上層樓;平信徒是次等、是不成全的。儘管梵二後平信徒的地位提升了,但我仍然認為:在實際生活中學不到和天主更親近的「祕笈」。如今進入在俗修會,我才發現加爾默羅會豐富的靈修寶藏,適合各種程度的人。不論學富五車或知識水平不高,都能各取所需。當初單純被修會所吸引,而在被淨化的過程中,卻自詡為知識分子,造成內心嚴重衝突,而面臨了價值體系崩潰的危險。

  回顧當時,我不是不能或不願為天主、為救靈而吃苦,只是在乏人指點下,我確實被當時內心的衝突嚇壞了。那一年半的時光,初學導師只祭出「打倒我」的唯一方法,要我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種種衝擊;在我無法承受時,又給予「羞辱、貶抑」的對待,令人感受不到基督徒的絲毫愛心。如今從加爾默羅會的靈修祕笈中,我才明白「打倒我」是為了讓天主完全佔有我,讓我能和祂結合,讓祂的旨意成為我在一切事上最優先的選擇;最高級的聖寵是直接進入生命,超越感官的,不一定要「感覺」到。原來,離開修會二十年來的黑夜竟是恩寵,歷經世事的磨練與歲月的醞釀,在自然生態中,酸澀的葡萄終於轉化成香醇的美酒。

  我發現在同事和同學中竟然有不少自稱「以前是天主教徒」的。當我在主內浴火重生後,便利用機會向他們再「傳」福音,無用的瓦器賴天主的仁慈,竟也找回了幾隻亡羊。我也開始陪伴、關心社會的邊緣人,我幫不上忙的,只能多為他們祈禱或克苦做補贖,交給主親自來引導。

  加爾默羅會在俗修會的《會規註釋》強調,我們不是半個修士或半個修女,我們是在俗人士,在自己的具體環境中度默觀生活,並做使徒工作,和修士修女們共同組成加爾默羅家庭,分享完整的修會特恩。身為平信徒的你我雖然生活在世俗中,卻不受世俗繫絆,超脫於世俗之上。天主愛所有人,是一切人的救主。祂不是只在修院中才能夠親密同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