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68期 愛你的近人

紀念朱勵德神父

區紀復

──我的信仰啟蒙老師

 

  一九九七年聖誕節後,得知朱勵德神父在台北耕莘醫院解脫了癌病,辭別了人世,回歸天父的家,一時心裡百感交集,為他高興,為教會可惜。我靜坐在花蓮鹽寮面海的「淨心室」中,回憶前塵往事,由最初在聖母會,直到今年八月在美國神修小會的大聚會,經歷了三十六年,由初識、敬愛、學習、歐洲重逢、羅馬再聚、音訊暫停,到美國的最後一面。

  大朱神父可以說是我信仰生活的啟蒙老師,我高興在他人生旅程的最後一段時間中,陪伴他過了幾天。今年八月一日在美國阿利桑那州土巴市,朱勵德神父和我都是被神修小會邀請去的,他是神修小會的輔導神師,主講「基督」;我則是去分享近十年來,我在「鹽寮」的自然、簡樸的靈修生活經驗。

  聚會後,八月五日我們一起乘飛機,跟小會主席李秀萍到亞特蘭大去住了兩天。這一路上,神父大概是因為太過勞累而病發,頭眩咳嗽,睡不著,食慾不振。有一天,秀萍拿出剛買的法國有名的乳酪和紅酒來,神父非常高興的說,這真是最大的享受了。他要服用十多種藥,早、午、晚餐前後及睡前,十分複雜,我將他的藥列了一張清單及服用時間表,並排好次序,這樣就不會弄錯了。睡前,我還為他全身按摩,以減輕咳嗽,容易入睡,這樣難得的服務,正好可以報答他三十多年前對我的照顧。

  記得一九六一年,我大學二年級時,經好友遠程帶引,到台北聖母會服務中心,認識大朱神父,他當時由歐洲回台不久,意氣風發,和藹可親,笑容可掬,吸引不少像我們這樣離家求學的遊子。

  聖母會每週開一次會,雖然他的上海國語與我的廣東國語溝通只能達到幾成,他每次講道表情嚴肅認真,我只聽懂一點點,內容大都記不起來,可是他的道理其實都由心裡表達在臉上、在行為上,而影響我們非常深刻。在彌撒中舉揚聖體時,他雙目仰望,全神貫注,全心依靠,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就像感覺看見耶穌基督真的降臨到我們中間,這與他平時笑口常開的表情全然不同。

  朱神父是聖母會總輔導,他把服務中心開放,就像耶穌張開雙手,隨時歡迎我們前去,我們也把服務中心當第二個家,有事沒事就往那裡跑。會員們彼此以外號暱稱,就如兄弟姊妹一般,陳姐、王姐、小姊姊、阿鄔、小黑、小淘氣、小孩兒、小修士……,朱神父則被稱為大朱,因為還有中朱、小朱,那種家庭氣氛那麼溫馨,使我們留連忘返。

  那時,我和小淘氣住台大十二僑生宿舍,非常接近,走路只要十分鐘就到。他對我們這些不速常客,甚至連廚房的冰箱,都讓我們打開。廚房有一位大師傅,也常是笑面迎人。在聚會之後,常使我們有意外的驚喜,有吃有喝。聖母會最有趣、影響我最深的活動是每年的夏令營。第一次是在一九六二年新竹關西,由大朱、雷煥章、周弘道、鄭聖沖等神父帶領,主題是MAGIS,由服務中心我們幾個會員各拿著一塊大紙牌表演,各自耍寶,內容雖然早已忘記。但因此而能更投入,參與感更深。後來想起,夏令營實在是我在人際互動、服務合作方面力量的泉源。

  自從參加了聖母會,每年暑假夏令營,我都能以服務之名參加。結束之後,才回家去探親度假。最後一次參加夏令營是在花蓮,可能因此與花蓮結了緣。服務中心另一項工作是出版《慈音》,後改《時音》,很多會員都付出力量支持,寫作、翻譯、美術設計等等。大朱神父能把有限的人力發揮到最大的功用。

  我的大學生活就在這樣無憂無慮的環境下,在神父春風化雨的薰陶下,我在中學才接受的基督信仰漸漸成長加深,並且也認識了一批有同樣信仰和理想的主內兄弟姊妹,奠定日後願意無怨無悔地為教會、為社會付出一分力量的基礎。

  我大學畢業那年,在等待出國進修的空檔時間,大朱神父出任台中光啟出版社社長,他邀我去台中協助封面設計工作,包括那期間光啟出的書、聖誕卡以及聖家堂十週年紀念特刊等等。他給了我在書法、美術、設計等天賦方面一些發揮的機會,他真是知人善用呢!

  那一年,大朱神父與幾位聖母會會員準備成立一個靈修小組,第一次共融聚會在溪頭,幾位元老如:王志奘、陳擎霞、李秀萍、焦寶進等,後來正式成立了「神修小會」。我們幾位男生卻被另一個較剛性的團體吸引去,這就是我三十多年來一直參加的基督服務團。這兩個團體在教會裡可說是兩股新興的力量,都是由耶穌會神父所創立,後來也成為兄弟姊妹般的團體,互相鼓勵、學習、合作,也就是有這個因緣,我才會被邀到美國與神修小會的老朋友分享我的鹽寮經驗。

  大朱神父離開了服務中心,加上會員陸續出國進修,留下的會員就不多了,而且也不能繼續參加大專聖母會,於是大朱神父就把這批好像無家可歸的遊子組織成了「垃圾箱」聖母會,好有個歸宿寄託,這一批被撿回來的會員也因此對大朱神父特別貼心、忠心。

  我們出國的,也被列入「垃圾箱」的名單內,在歐洲有王淑芳、鄔昆如、饒志成、李秀萍和我等七、八人,我們因懷念在服務中心與大朱神父的關係,彼此保持聯絡,出版通訊。有一年趁大朱神父到歐洲之便,相聚在義大利與巴黎。「聖母會」改名「基督生活團」那次世界大會,就是由我們在歐洲的幾位代表台灣出席的。

  朱神父曾說過,他雖關心我們,但不會主動問人私事,除非去找他說出來。我自從參加了基督服務團,有了團體的依靠,學成回國服務,就埋頭在工作中,而且也帶領一些其他團體,所以與神父的接觸就少了。只有一次朱神父由國外回來,留歐的幾位垃圾箱會員也都已回國,我們又相聚話舊,他仍是談笑風生,一如往昔。

  一九八八年,我與一些同道在成立鹽寮淨土之前,曾雲遊世界,到羅馬時,大朱神父正當耶穌會總會長的中國顧問及總會院長,我因此得以一窺耶穌會的總部,就在聖伯多祿大堂廣場右邊不遠,雖然古老深沈,但幾百年來不知培養出多少影響世界的會士。大朱神父是耶穌會有史以來第一位進入最高核心的中國會士。

  那時朱神父已因癌病少了一個肺,但康復得很好,還請我們吃了一頓中國飯。我對他提起將來的一些想法,雖然鹽寮計畫尚未出現,但大致的方向已有了。這次在美國的聚會才有機會讓他了解我真正的想法和正在做的事情,也得到他的認同和祝福,只可惜這次的見面竟成了最後一次了。

  我相信他一定已到了天主的跟前,因為最後幾年他一直關懷照顧臨終病人,他自己當然是已經準備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