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74期 讀經樂

恕 德

李盈頁成

 

  首先要先感謝小會胡神父、瑞雲姊、及許多不斷鼓勵我,將文化組分享主題寫下來的小會親愛的活力派老會員們。若是沒有他們努力地輕輕施予壓力的話,這篇文章可能再過一百年,還是無法出現。

  其次,要動筆寫「恕德」這個主題,儘管已經在文化組中討論過一次,真要動筆寫下一篇有深度,而且自己讀了也不會心虛的文章,還真是不簡單。是的,自己短暫又順遂的人生,根本談不上發自內心的寬恕經驗(倒是蠻多被寬恕的經驗),又怎麼夠格談論這樣一個大的主題呢?但是想到那些輕輕的關注,也只好硬著頭皮,野人獻曝,希望大家讀這文章,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求在天主的光照下,涵蓋這明顯的不足。

  或許我們由我們中 國人的 老師來開始吧;《論語》上說: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

  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再看《孟子》: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則君臣父子,小則事物細微,其當然之理,無一不具於性分之內也)。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樂,音洛。誠,實也。言反諸身,而所備之理,皆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則其行之不待勉強而無不利矣,其為樂孰大於是)。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朱熹於《四書章句集注》中,有加以詮釋:

  強,上聲。強,勉強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凡事勉強,推己及人,庶幾心公理得而仁不遠也。此章言萬物之理具於吾身,體之而實,則道在我而樂有餘;行之以恕,則私不容而仁可得。

  若是我們再嘗試以更白話的方式來說,則可以說,在我們的內心之中,已經有了善良的本性,有機會可以與最好的精神相連。要逐漸往那裏去的話,則要努力對別人、對自己都誠實,以及體會別人如同我們一樣有內心不足的事情,我們如同他人一樣有令人不滿意的事情,努力給他人那些我們也需要的了解和尊重,如此自然越來越快樂(輕輕的大快樂)。其實,這些正是雷神父常常對我們說的話。我只是冒用了他的話哩!

  或許我們可以再從另一角度切入(這句話則是冒用了胡神父的話)。我在網路上找到美國的一個大學老師,專門研究寬恕是什麼,以及如何寬恕。在文化小組討論之前,我並沒有聽說過他,不曉得他是否是心理學系的重要老師。但是,我相當喜歡他的說法,並且認為他的概念中與佛家的基本精神是密切關聯的(雖然他自己似乎並沒有強調佛家的影響),值得我們思考:

  寬恕代表「放下」。 它也代表讓自己恢復到基本的健康。 當我們寬恕時, 我們願意放下我們的恨意、報復心及執著。我們願意恢復信仰,不僅在我們內部,也在生命本身。無法或不願意這麼做的意念,會使那些抱著怒氣的人受傷。

  如果你正在與別人戰爭,你也不可能與自己和平共處。但是你 可以 放下……並且原諒! 放下不需要花力氣……它只需要勇氣。生命會隨著你原諒的勇氣伸展或收縮,選擇是否原諒,會使你離你的理想越來越近,或越來越遠。這是沒有中間地帶的,因為變化是恆常的。

  (恩銳特,威斯康辛大學心理發展學家,定義寬恕為「放下你可以有權擁有的恨意,而給傷害你的人比較友善的態度,儘管這個態度是他無權擁有的。」)

  在這裏,語言是現代的,好比健康,就是現代人熟悉的概念,也因此,或許更能幫助年輕人了解如何寬恕。對照於儒家,這裏所講的放下,以及放下需要的勇氣,等同於儒家所說的努力。

  我們在每一瞬間,都可以有勇氣選擇,要不要寬恕,要不要誠實,要不要把限制我們的害怕「放下」。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有勇氣選擇,與天主接近。

  我們再來看一個真實故事,這個故事我說要比韓劇更像韓劇,引起台北文化組大家笑了起來。或許您看了,也會同意我的說法。 吳經 熊 博士,是當代最出色的學者之一,他是憲法起草人之一,也是融會東方跟西方核心思想,其他學者難以望其項背的大家。然而,我們所讀的《超越東西方》,卻是他的一生追尋生命的真理,愛情的核心,最後領受了天主教的恩寵的故事。可是,韓劇的部份到底在那裏呢?

  就在我自己覺得吳經 熊 博士在《超越東西方》最精采的章節〈從深處〉。

  首先,我先簡略說 明吳 博士與他的夫人的婚姻的開始。跟當代許多人一樣,吳博士及夫人是從小就已經由父母約定了婚姻。可是,兩人在新婚夜前從未見過面,如同當代的習俗。所以,猶如兩個陌生人,卻又將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新婚夜,吳博士開金口,為了打破尷尬,就提到了彼此已經過世的父母,絲毫不察覺他提到了喜事中最忌諱的死亡,以下是吳博士描述夫人的反應: 

  她看著我,臉帶悲傷,但仍不說話。我想她不好攀交。

  又過了好久,我說,「兩年前我們剛計劃好結婚,我媽就死了。這太不好了。是不是?」

  這次她甚至看都不看我,我想,是換話題的時機了。就問:「你會讀書寫字嗎?」「不會」,她回答。「我正準備上學時,你媽傳話給我媽說,她不高興看到她未來的兒媳婦受摩登教育。」

  「啊,啊,這我不知道。」我簡短的評論。

  後來有一次,吳博士與姊姊發生衝突。原因是,他姊姊認為「接受禮物,行使正義,不是受賄」。

  我家就在姐姐家隔壁,回到家,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袋裏老想著剛才的事。

  我妻子聽到了吵架的聲音,問「怎麼了?」,我告訴了她發生的事。

  她說:「你的肝火太旺了。你說的是對的,你姐姐說的是錯的。但你的方法不對。壞方法不比受賄好。

  你應該耐心的讓她慢慢接受你的觀點,怎麼衝她罵了起來呢?你忘了她對我們曾有多好嗎?」

  最精采的部分,在於後面這段。吳博士因為在上海擔任法官,公正處理了複雜的租界問題,在法律界及社會上出了名,博得了「吳青天」之雅號。但是卻在同一時期,他加入了律師事務所,卻開始了他稱之為最恐怖的時期:

  我繼續掙可觀的錢。逐漸地,我的客戶們邀請我參加他們在花樓舉辦的晚會了,我則在同一地方舉辦同樣的晚會作為回報。在我意識到之前,我已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有兩年半的時間,我每晚都要出去應酬。即使是想起那些日子,也能聞到一股地獄的氣息。

  在此期間,我一直都對自己極為不快,對自己不滿意,我卻不能將腳拔出污泥。

  我越是不快,就越是急切尋樂;我越是耽於享樂,就越是不快。我所捲入的是一個可怕的漩渦。

  即使想起了那些日子也令我汗顏,但這還沒到頂點呢!

  一九三四年,我辭了律師業,參加立法團,草擬中國憲法。這時我與一個上海女孩相好,我問我妻子能不能讓我娶這個女孩當妾。

  一次我與妻子吵架,我罵了她,我說:

  「你瞧!人們都認為妻子是幫手。這些年來你又幫了什麼?你連我寫給你的信都看不了 ……」

  「不要說!」,她從抽泣中喊道,「我自己知道這些。但不管怎樣我給你生了孩子,是不是?」

  我馬上也哭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和妻子吵過架了。

  上主開了我的眼,使我逐步地看到了我妻子的內在品德,達到這樣的一個地步:以前我認為是她配不上我,現在則是我配不上她了。

  根據胡神父說,吳博士的十一個小孩,有一些現在仍然活著,甚至是我們天主教相關重要的人士之一。若是聽到吳博士的孩子,對自己的父親喜歡及尊重之情,恐怕很難想像,像吳博士這樣的在學術上、信仰上都出神入化的大家,真實的經歷過他心中的深處,而且同我們分享。

  我們再來看一個更早的故事,這段故事,大家耳熟能詳,即若十三 36 。然而,當我自己為了準備文化組討論的時候,我卻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個細節。

  我注意到的是什麼細節呢?我突然發現,若是伯多祿不多說了一句「我要為你捨掉我的性命」,那麼耶穌就不會告訴他有關他將因害怕而不認耶穌的事。耶穌在伯多祿還未出口說之前,就原諒他了!耶穌做的,不就正像是他在路十五 11 至 15 ~ 32 所說的,我們天上的老爸爸會對我們做的事一樣?

  那我們能不能也模仿耶穌一樣,在別人還未開口前,就原諒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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