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十一月底,外公決定了一個日子,讓去世多年的父母合葬,因為外公是外教人,所以請了風水師算開棺、撿骨重葬的日子,看在場每一位親人的生辰八字,當時外公要我面朝南方,不許看開棺,說是我犯忌,我不信,因為我相信天主愛祂所造的一切,況且……。
父親是臨終教友,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要母親帶我們進教。父親生前曾多次對母親說天主教很好,邀她一起去找神父、修女聽道理,母親總是不肯,理由是左鄰右舍都是拜拜的,我們怎麼可以和別人不一樣。可是父親在生命終了之前,仍沒忘記他對天主的忠誠,他要母親請神父為他付洗,又要求她帶孩子們奉教。付洗後十五分鐘,天主接納了父親純淨的靈魂,母親也遵從他的遺言帶我們一起聽要理。那年聖母升天節,母親、弟弟和我就一起領洗了。
三年後,母親追隨父親的腳步離開了我們,我深信他們在天主的眼中是義人,天主一定接納他們的靈魂到天鄉永享福樂。他們的白骨是天主留給親人們的懷念與感恩,這些白骨怎麼會害人?於是我堅持要看開棺,要看父母的愛再度的結合,我要參與一切的過程。
撿骨的日子在平安中過了快一個月,在聖誕節的前幾天,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告訴我未滿二歲的女兒掉到家中花園裡的小水池,走了!我訝異,難道外公的話應驗了?為何風水師算得出,而我的天主卻沒通知我?
其實就在女兒出事的當天早上,突如其來的靈感讓我很用心地默念玫瑰經十五端,我體會:聖母從領報、生子、陪伴耶穌長大的喜悅;聖母看著耶穌受苦、背十字架,卻無法取代孩子的苦的悲痛;最後卻喜悅地分享祂的復活等等,當這些畫面仍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時,面對這晴天霹靂的消息,好像有股力量支持我接受女兒死亡的事實。
當天在告解中,我對天主承認按我的能力,一定無法和祂親自照顧女兒相比,我也相信天主一定有祂的計畫,神父對我說:「妳看天主多麼愛妳,祂先讓聖母來安慰妳。」於是我出了教堂,擦去眼淚,我有了能力去安慰我的家人。我將外公不許我看開棺之事默存心中,很少和外人分享,免得沒信仰或信仰不堅者穿鑿附會,傷了聖心。可是魔鬼卻無孔不入,每當我軟弱時,外公的話便會出現。
為了不讓家人陷在悲痛中,我和先生商量,除非我們再添一個新生命,否則我們無法掙脫死亡的陰影,尤其是幫我們帶孩子的公婆。於是第二年聖誕當天,天主賜給我們一個女嬰,可是護士給我的第一句話不是「恭喜」,而是「體重不足,頭小、手腳些微異常」。然後她們忙著填寫紀錄,也不推我回病房,讓我一個人望著窗外微亮的天空,當時只有「無語問蒼天」幾個字差可形容我的處境。
孩子在保溫箱裡住了廿多天,體重增加到二千公克,可以出院了。醫生卻交代要帶去大型醫院作染色體檢查,我心中害怕,怕幾天、幾個月或幾年後又會再度失去孩子;因為這種害怕,最後我竟懷疑起自己的不祥,給夫家帶來了好多的痛苦。直到有一天神父專程從台北來看我,我抱著孩子搖著搖著,對神父說:「神父!你看,這是我的十字架!」神父笑著說:「妳若不愛她,她就是痛苦的十字架。」
神父的這一句話,又讓我從恐懼、痛苦中超拔出來,於是再度把老二交在天主手中,特別懇求聖母光照這個比同年齡孩子矮小的女孩,領洗時,我為她取名「伯爾納德」,不求她將來出人頭地,只願她能領受到天主的愛。
十年多來,孩子漸漸長大,手能寫,腳能走,功課也趕得上,只是個子比別人矮許多,使她心裡有障礙,不敢與人交往。如何拿去她的困難是我的功課,但我深信天主會在生活中一步步指引。
每當我回憶起天主在我生命上的作工,我只能歌詠:
上主,我的天主!
祢行的奇蹟異事,真令人不知幾許!
祢對我們的計畫,無人能與相輔,
我縱願宣揚申述,也多得不可勝數。(詠四十6)
我也感謝外公的一句話,能帶領我在信仰中那麼深的反省。真的!要相信天主不會給我們背不動的十字架,能有十字架背是天主所賜的恩寵,是讓我們能有機會在生活中愈顯主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