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紙鶴

摺紙鶴

王玉梅

自右腿受傷後，有關的衣食住行育樂全由孫女一肩挑起，她燒開水、洗衣服、晾衣服、外出採買，也陪我就醫和聊天解悶。有一次，她拿了兩張紙，要教我摺紙鶴，我雖意興闌珊，卻也不忍拒絕。

孫女是認真又熱心的老師，依她指導，將紙裁成正方形，對折、再對折⋯。我一邊照著做一邊問，「誰教妳的？」她說，媽媽買的書，哥哥和她照著書上的說明摺出了船、球、飛機、青蛙、駱駝等，其中她最喜歡鶴。她的手的確很巧，我誇她摺的紙鶴特別精緻，很有質感，她回我說：奶奶多練習幾次，就會做的和我一樣了。真會鼓勵人！

她接著說：自小常和家人到中餐館吃飯，無聊時就拆開裝筷子的紙套練習摺紙。三年級時，想要做得更精美，因此每一步驟都盡量壓的準確，曾經最好的紀錄是，閉著眼睛三十秒就摺好一隻小紙鶴。她笑著告訴我，許多人喜歡她的作品，也很驚訝紙張竟然可以做的如此精緻。她很享受摺紙的樂趣，故紙巾和其他隨手可得的小紙片，都被她充分利用了。有次餐後，她將一隻可愛的紙鶴放在父母簽好的帳單旁邊，然後看到服務人員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她發現自己也因此感到很快樂，於是意識到這是一件值得珍惜的好事。漸漸地，摺紙鶴送人，成為她默默表達友善和感激的方法。

若干年後的今天，她說心情又有些變化，除了感謝、開心，同時也很希望和他人分享摺紙的小手藝，並盼望收到紙鶴的人也能珍惜其所包含的心意。於是我問她：「妳還教過什麼人嗎？」她回答說：幾位要好的高中同學。「她們都很喜歡嗎？」她回答說是的。小小年紀，就懂得感恩和分享，自己覺得好玩、好看的東西，希望別人也能得到和擁有，這是多麼良好的德行啊。我十分感動於她願意和我談天，內心著實也有愧意，因為一直以來時常會收到她摺的小禮物，卻從未真正關心或想要了解她的心意。離台返美的前一天，她分給我一小疊秀琬姨婆贈送的漂亮小花紙，並提醒我要多練習。在台期間，她曾摺了一些小動物當作禮物送給甘神父和一同出遊的姨婆們，使大家都很高興。如她所盼，我也送了代表感恩的紙鶴，給前來探訪的好友。

中國人一向視鶴為祥瑞的動物，丹頂鶴是羽族的老壽星，總是和蒼松、仙人為伍。唐朝之前，民間養鶴風氣極盛，鶴雅淡自然，姿態神韻為文人所喜愛，五代宮廷畫家黃筌在壁上畫了六隻仙鶴，栩栩如生引得真鶴都前來立於其側。鶴象徵幸福、長壽和高雅的品格，周朝至清朝，詠鶴的詩詞作品多不勝數，許多重要的文官禮服上還繡有鶴呢。日本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每天用心摺ㄧ紙鶴，堅持一千天，就會帶給人好運和幸福。摺紙鶴也有祈福、祈願的意思。日本廣島遭原子彈襲擊後，摺紙鶴也成為祈求和平、健康，和勇敢面對困難的象徵。這樣的祝禱方式，不僅日本，也廣泛地在世界各地流傳。最近看到一則美國的新聞報導，引述有人將紙鶴送給感染新冠病毒的患者，紙鶴不但撫慰了病人的痛苦，周遭的人也因而受到了心靈的洗禮。

中國年後我開始每日做復健，治療室門口掛有著一小張複製的古畫，那是取材自北宋徽宗的「瑞鶴圖卷」。這是我最愛的中國瑰寶之一，這幅遼寧博物館的鎮舘之寶，是描繪公元1112年元宵節的第二天傍晚，群鶴翱翔飛鳴，盤旋舞動於石青色的明淨天空中。由於翔雲飄動經久不散，莊重典雅精妙，人民都昂首瞻望群鶴雲聚汴京宣德門的異象。圖中共有白鶴20隻，其中18隻各具姿態地在空中盤旋，另2隻則閒適優雅地對立於宮殿的尖頂上，白羽黑翎在藍色天空映襯之下非常美麗，且具奇幻效果。

宮廷畫家遵旨以畫筆生動詳實紀錄下榮景，畫側附有宋徽宗趙佶以瘦金體書寫的題跋：「政和壬辰上元之次夕忽有翔雲拂鬱低映端門眾皆仰而視之倏有群鶴飛鳴於空中⋯感茲祥瑞故作詩以記其實。」非常幸運，我曾在遼寧博物館、上海博物館和北京故宮等多次的特展中，親眼目睹並欣賞到畫作的真跡，不論面對畫作多久，總覺得還想再看下去。若非觀賞的人數眾多，否則真是無法移開自己的腳步呢。孫女教我摺紙鶴，幫助我度過艱難的時刻，也喚起我美好的記憶、歡樂的時光等令人開心的往事，給予我極大的鼓勵。

感謝天主！祂的作為實在奇妙，在嚴峻的疫情中賜我二個出乎意料的天大禮物，先是孫女來台伴我生活一百天，之後是腿傷御宅在家一百天。受到孫女和好友們無條件的幫忙援助，他們的熱情和鼓舞，我在混亂的生活中仍懷著喜悅和希望。除格外感恩，也使我真正明瞭，唯放慢步調，從容自在的生活，才能享有真正的平安；認識自己的軟弱，誠心祈禱、悔改，才能經驗天主無限的慈悲、恩寵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