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顯現和民間敬禮
Kathleen Coyle, SSC 修女著
周 飛神父譯
民間信仰、神靈顯現和神視
民間信仰總是非常的人性化、而且洋溢著激情的,但也特別趨向於盲目地接受信仰上的種種說去。它往往尋求可見、可感觸的憑據,諸如外在的標記或奇蹟,作為神靈親臨的標記。經驗到神靈顯現的通常是貧窮人,尤其是貧窮的婦女,還有年輕人,他們對這種神靈顯現的經驗描述得非常詳細。貧窮人緊緊擁抱著教會,視之為安慰和慰藉,以及支持和救恩的管道。由於天主在過去曾經插手干預了人類的歷史,因而信徒們也暗自地希望天主會再度地顯靈干預。
主曆2000 年時,印尼爪哇上空據說出現一團黑雲,酷似耶穌人頭的肖像,停頓在當地教堂的上空。當地基督徒把這個顯靈現象看作是奇蹟,數以千計的人到此教堂來朝聖。一個朝聖者說:「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我相信這是眞的」。印尼是在穆斯林主導下的國家,多年來對基督徒的暴力持續不斷。有文件資料顯示:在這次顯靈報導之前的18 個月裡,有175 座教堂被毀, 4000 多名基督徒被殺害,另外據稱有數百人被逼皈依了伊斯蘭教。據當地的牧者說,他從未見到人們如此熱心、如此狂熱過。他更解釋說:人們此時都轉向內在的信仰,是因爲外面的世界實在危險。
美國著名的聖經學者,布朗神父(Raymond Brown, 1928-1998) 對於這樣一個「神蹟遍地」的記事,表示憂心:
「在過去的時代裡,人們期待著天主在人間行動時、必有神奇的事伴隨而來,而這些神蹟也就支持著人們的信仰。然而現在,神蹟卻引起許多基督徒的懐疑。這並不單單是因為理性主義的關係,或是把神蹟和迷信掛鉤使然,這個懷疑是來自基督徒對猶太基督信仰傳統 (Judeo-Christian tradition) 的一個獨特性暸解:也就是相信天主一直在如同我們一般尋常的人類歷史中運作(God has been operative in human history like our own)。而一個遍滿神蹟的歷史,並不是我們所生活的歷史(A history studded with the miraculous is not the history we live in)。」
教會對神靈顯現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並沒有給予任何明確的教導。或許這是天主自由給予的一個特殊時刻,藉著這樣的時刻,天主聖神啓發某些人的想像力,諸如年輕人、沒有學識、和村婦等人,要他們接受一項來自天上的訊息;或許這可以解釋為天主特別親近了那些平常無緣經由教會正式管道而接近祂的人(those outside the official channels of access to the holy)。
經由反省窮人的宗教經驗,尤其是那些被剝削的貧困婦女,拉丁美洲的神學家們注意到一件事:對被排擠到社會邊緣的人而言,他們對神的體驗是從貧窮、不正義、和缺乏安全感而塑造出來的。他們試圖從人際關係的層面去說明某些極不尋常的事發生了。當尋常的用語和手勢都無法達意時,「神」就介入,說出人們內心早已知道、卻又都不被理會的事。「神靈顯現是人類偉大的詩篇,它把象徵手法、甚或先知能力,都運用到極致,來譴責現世的邪惡;要求正義的恢復。」因此,神靈顯現的「共同點,是某種『異乎尋常』的事攪亂了日常生活的秩序,打擾了大自然的正常運作。」
有關聖母顯現的記載與研究
「顯現」是指有形可見、超自然的神視。在整個教會歷史中,信徒們一直都很敬禮聖母,在有急需的時候轉向她,祈求她的憐憫和助佑:有些基督徒甚至宣稱聖母瑪利亞顯現給他們了。早期基督徒以聖人的墓地和聖髑發展出對聖人們的敬禮,到了主曆1000~1200 年間,這些聖人敬禮開始被更有親和力、更有效力的聖母德能所取代。從中世紀以來,當榮褔童貞聖母的敬禮逐漸成為天主教徒信仰虔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時,宣稱聖母顯現的事蹟也就越來越多。在聖母顯現的事件中,神視者可體瞼到一些前所未有的奇妙經驗。人們好像都預備好去接受到一個偉大的神蹟,並對人生做徹底的改變。
雖然有關聖母顯現的文獻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一些熱心敬禮以及護教性的作品。作者們都意在捍衛、並宣揚他們所相信的聖母顯現的眞實性。論及聖母顯現的學術性作品並不多見。這使得下述各類研究的困難度增加不少.聖母顯現之本質及相關現象的研究;顯現發生時的社會、歷史和宗教背景的研究;敬禮者的世界觀,以及他們與聖母(或受敬禮的聖人)之間關係的研究。這類的研究必須探索:對神視者來說,顯現所蘊含的意義何在;以及在顯現經驗裡,他們是在何種過程中領會到意義的。
在許多顯現中,信者和天主或信者和聖母之間的關係,通常是契約型的:信者要祈禱、悔改,或還願,來換取天主的賜福。
聖言降生成人則不相同,它強調的是天主因慈悲而進入我們的世界。在我們維護窮人、送食給饑餓者、爲和平奮鬥、以及為正義受苦的當兒(瑪廿五31-46),就是天主進到我們人類歷史的時刻。我們不要認為可以在天空的雲彩中找到天主,像當年的加里肋亞人一樣(宗一10),而是要在日常生活的彼此照顧中找到祂。因爲天主聖言在我們的世界中成了血肉,天主的恩寵會觸及我們整個的現實生活。
聖母顯現的共同現象
幾百年以來,聖母瑪利亞讓神視者所體驗到的形象,有某些共同點。第一個常見的聖母形象是:她是一位可使病人康復的治癒者。在醫學知識匱乏的中世紀,好多疾病的成因不明,有時甚至把生病當作是因道德罪過而招致的懲罰,人們因而尋求神蹟式的治療。於是,聖母朝聖地就成了人們尋求治療的場所,而人們也將許多奇蹟般的治癒歸功於她。至於治癒到底是來自自然因素,還是心理因素?為這些疾病痛苦得到解脫的人來說,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反正都視之為神蹟。儘管現今已很發達的醫藥,對於治癒的評估有了不同的標準,但在聖母朝聖地的神蹟式冶癒現象仍然屢見不鮮,尤其是在露德,因為在科學無能為力的時候,人們還是會繼續尋求奇蹟。
另一個在民間信仰想像中的共同點:聖母瑪利亞仍然是天地之間的一個代禱者。人們相信:她不僅代我們向天主祈求,更因為她是天主之母,事實上會影響天主的審判。她是「仁慈之母」,可以運用代禱者的德能為我們轉求。因為人們相信她有這樣的德能,使得她的朝聖地更加盛行不衰,朝聖地的神蹟故事也屢傳不息。參與某些規定的敬禮,可以得到全大赦,更讓人們確信自己的罪已經得到了寬恕。
十九、廿世紀顯現中的先知性訊息
聖母朝聖和聖母的形象,在十九及廿世紀中,戲劇性地復甦起來。從1928 到1971 年之間,總共不到五十年,就有了210 件聖母顯現的記錄。過去在中世紀裡,朝聖者的目的地都是些地方性或區域性的聖母敬禮慶節,但是在工業革命以後,聖母顯現或有神視事件的地方則成了新的朝聖聖地。
1858 年聖母顯現給一位終身患有哮喘病的貧窮農家女伯爾納德(Bernadette Soubirous, 1844-1879),這個故事一時轟動了整個天主教世界。其實,在十九世紀的歐洲,農民們遇見天主之母的事並不稀少, 伯爾納德的故事,可說是庇里牛斯山脈農民神視傳統故事(tradition of Pyrenean peasant seers)的代表。這個傳統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之前。十九世紀的露德地方原本是個窮鄉僻壤,連教堂、診所或火車都沒有。如今,越來越多來這裡祈禱的朝聖者宣稱他們經臉到悔改、修和與治癒。聖母一再要人們悔改的召叫,很清楚地反映了十九世紀對罪惡的現實世界的觀感:一方面是聖母瑪利亞的純潔和美善,另一方面是罪人的罪孽和不堪。聖母顯現所傳達的訊息,不過把教會傳統信理的力度又加強了。
在此十二年之前的1846 年, La Sallete 聖母顯現給兩個小孩,要他們誠心地祈禱,並把列舉了人們因罪過將受的懲罰:莊稼歉收,他們用以裹腹的馬鈴薯,只夠吃到耶誕節!正如中世紀之後的聖母論神學,這些顯現是在強調瑪利亞與其他基督徒的不同:她有代禱的德能,相較之下,人類卻是一籌莫展,而且世界正在罪惡及無信的情況中沉淪。
1917 年,聖母在葡萄牙法蒂瑪顯現給三個小孩的事,在當時戰亂的世界中引發了人們的高度關注。三個孩子蒙恩看到末世性的神視以及先知性的警告。英國劍橋大學教會歷史學教授 Eamon Duffy 如此地評論說:
「眾所皆知:法蒂瑪聖母不幸地被刻意描述成一個冷戰鬥士(Cold Warrior),她所傳佈的訊息是對共產主義充滿恐懼的譴責,號召人們多念玫瑰經以對抗核子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嚴重威脅。共產主義的蘇俄是聖母瑪利亞的仇敵,所以,所有對抗共產主義的人都是她的朋友。我還深深記得曾經讀過一本號召支持伊比利亞半島右翼政權的宗教小冊子,那是為給葡萄牙薩拉紮和西班牙佛朗哥的獨裁統治背書,說他們是天授之權。」
顯現中的民間末世啟示思想
要討論現代的各種神靈顯現的現象,首先要檢討的是涉入這些顯靈現象之人的世界觀。為其中很多人來說,聖母瑪利亞就是在困惑時期出現的那位「身披太陽」的女子(默十二)。她以請求、警告、哭泣的方式出現;她所傳達的訊息及秘密,都與當時世界的處境息息相關。作為天主慈悲的化身,她為我們向天主或基督代禱,並介入歷史、去改變一個本已注定的發展結局。聖母的末世性警告,是對當今世界罪惡的斥責。她說天主已經動怒了,因為人類的罪惡打亂了既有的秩序,因此祂的公義要求立即施予懲罰,要靠著祈禱和悔改來消除。祈禱和齋戒能阻止戰爭;人們若是祈禱、齋戒,並去告解,就能夠與天主重歸於好。
聖母院大學榮休教授 John Shinners 相信:這樣的訊息與其說是特別的啟示,毋寧是反映了神視者本人的世界觀,他視這些千禧年的先知性訊息為:
「......對現有社會秩序的譴責。這個新秩序把從前大家所珍愛的習俗制度清除殆盡或做了急劇改變,而新的社會秩序又被看成是既腐敗又暴虐,需要有一個正義的社會、一個鳥托邦來取代。現代的聖母顯現, 始終認為現有的社會都因為變革而腐敗了。 聖母顯現喚起了人們對平穩、舒適和安定的傳統——尤其是天主教傳統的懷舊之情。」
儘管顯現中有很多默示性的警告,以及世界即將毀滅的預言,聖母瑪利亞始終不失她的人間性情,她是母親、養育者,安慰者、輔導者的綜合體。她的親和力來自她的溫柔、諒解和安慰的特性。英國 Wales大學聖母論神學研究中心主任 Sarah Jane Boss 如此地評論:在最近聖母顯現的畫像中,人們默想和敬禮的焦點並不在瑪利亞實體的母親身分上;她說:
「在天主教的聖母敬禮傳統中,中世紀的母親與天主之母的形象,逐漸地被一個祈禱中的年輕女子所取代。這樣年輕女子的形象看起來似乎與母性身份沒有什麼關聯。然而,瑪利亞的親和力一直沒有減損,而且她保證將來不會有任何改變。」
聖母朝聖地的信德和商業
朝聖者去聖母朝聖地,他們向聖母祈禱、呼求她的助佑,並為過去的罪愆做補贖。在沒有神職人員的情況下,朝聖者依賴某些聖物:聖水、念珠、聖牌和聖像等,幫助他們與心靈世界有所連結。他們搜集聖髑和紀念品,藉著觸摸朝聖地的遺址來尋求天主臨在的實證。許願用的蠟燭被用來做聖地的燭光遊行,精神和物質、商業和宗教的融合,使民間信仰有了新而有趣的表達。
對於學者來說,他們很容易批判宗教商業化的膚淺和虛假,也把這樣的朝聖者,尤其是婦女們,看爲是落後的傾向。然而,我們必須把去聖母朝聖地詮釋成當代聖母信仰的活潑表現,因為去朝聖地也好、市場買賣行為也好、或是新科技的應用也好,都是現代朝聖經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們為我們信衆提供了信仰表達的新途徑,同時也在靈修上強化了我們與童貞聖母的關係。
瓜達露貝(Guadalupe)聖母的解放訊息
與十九、二十世紀其他聖母顯現的默示性訊息不同,瓜達露貝聖母以女性的形像傳達了天主的慈悲本質。聖母那包容一切的熱情和愛心,傳達了陪伴與關懷的力量。墨西哥的基督信仰,與他們的聖母敬禮從開始就密不可分。他們的信仰一直在尋求當地本土的表達方式。特佩亞克山(Tepeyac)曾經是印第安聖母女神特納辛(Tonantzin)的聖地。聖母瑪利亞在這裡顯現給一個阿茲特克(Aztec) 印第安人胡安•狄雅哥(Juan Diego)的時候,她認同了這個被征服民族的女神,不僅僅表現在她的身體、語言和服飾上,也表現在她選擇這個古老的印第安聖地和她周圍的天堂表徵上。
聖母瑪利亞就在這樣的場所,以溫柔的話語向人們說話,徵求他們的合作,請他們成為她的使者。當時正是整個墨西哥民族遭受西班牙殖民者侵略和剝削、墨西哥的原住民受到奴役、婦女們慘遭蹂躪的當兒,聖母就在此時給人們帶來希望的訊息。這個遭受奴役的民族已經被帶到了絕望的邊緣:他們的人性受到質疑;他們的宗教要被完全剷除。他們身上早已蕩然無存的人性尊嚴,在胡安•狄雅哥身上再次被拾回,聖母瑪利亞就是要透過他來傳遞自己的訊息,他成了瑪利亞信任的使者。
在聖母瑪利亞身上,印第安女性被西班牙殖民者恣意踐踏的尊嚴也重新得以恢復。聖母瑪利亞與狄雅哥的對話彬彬有禮,滿是尊重,表示她希望人們能夠努力掙脫被邊緣化和受壓迫的困境,為自己的生活和末來努力。瓜達露貝聖母的圖像,是嬰孩耶穌在她的體內。聖母在她的愛子降生到他們的生活和文化中的耶穌身上,為人們帶來了新生和希望。
美國神學學者詹森(Elizabeth Johnson) 補充說:
「〔她〕成了印第安人以女性形象表達的天主,與西班牙人以男性形象所表達的天主之結合體。女性天主觀被西班牙人視爲窮兇惡極,並盡力想要消除的;反之,男性天主觀卻是印第安人無法理解的(因爲在那瓦特人,也就是墨西哥南部和中美洲印第安各族人的宇宙觀中,任何事物都有男性與女性協調的陰陽結合)。對天主的這兩種理解,彼此都得到擴展,因此而產生一個新的混合體表達;這樣的表達幫助我們封天主的自我有更豐富的理解。」
她以無所不包的愛心和熱情,給弱小者傳遞關懷與陪伴的能量。她以人們輕易就能夠理解的方式來到她們中間,穿戴著她們所熟知的標識,成了她們當中的一員。聖母瑪利亞給那些為了充分實現政治和經濟獨立、以及本土文化表達而不斷努力的人,帶來莫大的鼓舞。她的聆聽、治癒和肯定,幫助人們去體會到自己的尊嚴,並且挺身去捍衛它。在為了正義不斷奮鬥的同時,瓜達露貝聖母這個強有力的象徵,就與人們所追求的社會和經濟解放運動緊密相合,不僅僅是在墨西哥,在整個美洲大陸也都如此。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墨西哥瓜達露貝聖母的解放訊息持續地散佈著,而且在拉丁美洲窮人、移民工、亞洲新移民,以及美洲l非裔社群當中激發出嶄新的意義來。
美國婦女硏究學者 Barbara Pope 注意到:與瓜達露貝聖母相較,最近發生在十九、二十世紀的聖母顯現,都不曾帶有社會改革、解決剝削和消除迫害的訊息。相反地,這些最近顯現所發出的訊息,在政治導向上都是倒退而非前進。美國宗教學學者 Anne Carr 就十九、二十世紀大量出現的聖母顯現、評論說:這些顯現固然給人們帶來了極大的希望和敬畏,這些朝聖地也吸引了來自各個階層的朝聖者,但是這些顯現也助長了瑪利亞的神化,而沒有強調她在耶穌救贖工程中積極合作的角色 。
聖母顯現的新浪潮
無論我們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詮釋當代聖母顯現的現象,以及前往聖母朝聖地朝聖的浪潮,神學家都必須探討為何許多基督徒傾向於用「相信童貞聖母的顯現」與「去聖母朝聖地朝聖」,來表達他們的信仰和虔誠敬禮。不少聖母顯現的事件已經發生或持續發生在民不聊生的國家,或社經狀況非常糟糕的地方。聖母瑪利亞的臨在成了希望的標記,並已帶給人們生活上的安慰。
夫妻檔學者Victor and Edith Turner 認為:近代的趨向,可能代表以下的徵兆:
「……在經歷了幾個世紀約『男性』去除聖像運動、科技發展丶社會官僚化丶理性征服,與自然工具運用之後的一個『女性原則』的復甦【註1】【註2】。在聖母朝聖的歷史中,難道我們看不出女權的進步?從一個幾乎是匿名幕後的保姆角色,到一個有個性丶自由解放的女性角色?透過西方『男權』文化眼中來看,這不就是因果報應與新時代的來臨? 」
【註1】:Turner 用符號學(semiotics)來解釋西方傳統文化在性別上的成見,認為女性是「能指(signifier)」,亦即符號外在的形式,男性是「所指(signified)」,亦即符號內在的含意 。女性主觀、重形式、重感情,而男性客觀、重內涵、重理性,導致女性喜愛聖像,而男性則加以排斥。
【註2】Turner 夫婦解釋,在原始部落中,icon(圖像,外在符號)的使用以及毀壞是同一個儀式裡的不同階段。儀式開始的時候,參與儀式的人精心地制作不同的圖像來代表宇宙間相對的力量,例如陰與陽,但是後來又把所有的圖像全部毀壞,來代表宇宙原本是超乎圖像的不可說,是個奧秘。但是到了幾個大的宗教形成以後,宗教裡不同的派別往往各持己見,使用圖像,或是反對圖像,都變成了不同神學立場的標誌。而在基督宗教裡,聖母的聖像可以說是圖像之爭的最高端,尤其是在天主教徒與新教徒之間尤其如是。
教會審慎的態度
前往聖母朝聖地朝聖的人,往往會有一個很深的信仰經驗,那就是朝聖歸來會有一種皈依和生命更新的感覺。儘管教會認可了,但這些聖母顯現事件並不屬於「信仰寳庫」(deposit of faith)【註3】的範疇,所以我們能給它們的可信度,只能達於人性的標準,猶如我們對任何其他人性經驗中的可信度一樣。
【註3】「信仰寳庫」指教會從宗徒傳下來的教導,參考天主教教理第84則。信仰寶庫中,例如新約舊約裡記載的啟示叫「公開啟示(public revelations)」,不在信仰寶庫裡的,像聖母顯現,叫「私下啟示(private revelations)」。
在私下啓示中,接受啓示之人的人性特質帶有關鍵性的作用,即使是最眞實的經驗,它的描述都可能會被人的性質所影響。調查某個聖母顯現事件是否屬實,以及決定這顯現事件是否有價值「讓所有人相信」,這是屬於事發當地主教的權限。教會也清楚意識到:巫術的遺蹟(vestiges of magic)不僅存在於我們今天的成人世界中,也存在於某些高級宗教裡——在他們的教義和禮儀中。所以我們需要審慎和分辨。教會不能忽略某些人所相信的超自然現象,但也不能不意識到某些所謂的奇蹟事實上是幻覺,是因某些不正常的心理因素造成的,而需要特別審慎的調查。
即使是教會認可的聖母顯現事件,如果我們經過認眞的思考和反省,卻感覺難以相信,那就沒有必要去相信。比利時神學家史勒貝克(Edward Schillebeeckx)指出:教會對聖母顯現事件或私下啓示的認可,絕非是對其歷史眞相和眞實性永無錯繆的保證,而只是為了讓人們對聖母顯現事件的信仰不被扭曲,或傷害到信衆。同時也是一種肯定,正如他所言的:
「這只是教會官方對調查過程中所呈現的證據,有足夠的確認;在理性基礎之上對接受此顯現是否眞實,所作出的審慎的肯定……。教會只不過是在肯定人們可以在顯現的地方,以特殊的形式來敬禮聖母,在教會的判斷中,它們不相反信德和倫理,並且有足夠的證據使得人性信仰對其予以虔誠和謹慎的認可。」
教會對聖母顯現的教導
至於在聖母顯現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教會明確的教導為何?有些神學家認為:聖母顯現使教會的神恩要素彰顯出來;在這神恩中,人們的想像力被引發出來,而接受到來自天上的訊息。另一些神學家認為:聖母顯現可以解釋為天主親臨那些不經由教會正式管道而接近祂的人。
儘管神學家們有不同的解釋,但他們都接受:這現象無論是神視,還是神靈顯現,教會都視之為私下啓示,不會對「信仰寶庫」有所增減。假如這是眞實的神靈顯現,就可以提升人們對信仰的投身,或對信仰更深的理解。如同其他敬禮一樣,儘管教會官方批准或認可了某一聖母顯現事件,也不會要求信徒必須相信其歷史性。就其啓發人們擁有更深的信德和更好的社會實踐而言,聖母顯現事件是值得尊重的,我們要以它的愛、正義與和平等果實來評判它。
以下是美國天主教主教團提醒我們的一段話:「私下啓示即使傳遍整個世界,就像露德聖母一樣,甚至已經被教會禮儀年曆所認可,教會也並不要求教友必須接受這個事件,或由此而來的任何特別形式的敬禮。」
民間信仰敬禮作法的引導
民間敬禮的歷史告訴我們:如果教會當局和禮儀專家們對聖母敬禮不加以規範化,則會導致其禮儀偏頗,甚至過度。如果敬禮聖母出現了偏頗或過度,神學家們應該探討這是由於禮儀的匱乏?還是由於人們內在和靈修需求無法在團體禮儀中得到滿足,只得到超乎尋常的經驗中去尋找?神學學者們也要探討在早期教會時期,某些天主的特質被信友加諸於瑪利亞身上,如今如何才能把它們歸還給那位慈悲寬仁的天主?
愛爾蘭教會史學者 Eamon Duffy 說: 「如今逾越奧蹟已經變成了人們用頭腦去理解的事物,不再是透過相遇與共融而提升和改造我們的現實」 。我們現在的堂區禮儀所慶祝的是慈悲寛仁、緩於發怒的天主嗎?是富於慈愛忠誠,對萬代人保持仁愛的天主嗎?(出谷紀卅四6-7)各位牧者如何將天主聖子在「時期圓滿」時、生於瑪利亞、成為血肉的降生奧蹟表達出來?使之成為歷史的核心,從而使聖母的敬禮能將我們導向她的聖子嗎?
Duffy 總結說:我們需要追問的是,為什麼在聖母敬禮中我們的感情或情緒會如此的強烈,而不是斥責敬禮中的過分之處,說它成了「病態基督信仰的異端熱火,急切需要靠著禮儀革新,來治癒這個病症」。教會聖統階層可能不會完全有效地掌控住聖母敬禮,但卻可以導正,使其敬禮方式更形正規。比如露德聖母的敬禮,就是以基督為中心的,因為露德聖母朝聖地是教會官方認可的,感恩祭、病人傅油和聖體遊行成了朝聖的重點。
任何神學上對聖母瑪利亞形象的重塑,都必須把民間信仰想像中的聖母形象考慮在內,因為無數的朝聖者湧向朝聖地,在聖母身上默想天主與人之間的親密感。保祿六世在《聖母敬禮》(MC) 通諭中說,聖母論神學必須努力強調:
「至聖童貞的角色,……主之門徒的完美模範:即一方面建造世間暫時的居所,同時還辛勤地邁向天上永恆之城界;同時,她也為解放受壓迫者而伸張正義,以及救助窮人之愛德而工作。但最重要的是,她要在人們心中建立起基督的愛,成為一個積極的見證人。」 (MC37)
由於所有的信徒都在他們靈修生活上擁有某些民間信仰的面向,民間信仰的敬禮需要這位「神聖如天主,平凡如我們」的聖母瑪利亞,她是一位至極完美的治癒者、懷著愛心的代禱者、是一位先知、護慰者和朋友。神學家和牧靈領袖所忽視的,普通百姓自會提供:露德和法蒂瑪、上海佘山、越南的羅榮(La Vang)、印度南部的威蘭卡尼(Velankanni),以及一個充滿希望的瓜達露貝,顯現的聖母可能會永遠與我們同在。
*本篇文章取自《平凡中的聖者瑪利亞——聖母論的歷史沿革》一書中的附錄。這書的英文原文書名為 “Mary: So Full of God, Yet So Much Ours,”,2010年 Logos 出版社出版,中文譯本2017年光啟出版。這篇文章由許建德對照英文原書,在中文譯文中做了些少許的修正,【註1】是中文譯本編審者胡國楨神父在中文譯本裡的註釋,【註2】和【註3】是許建德在本文裡所增加的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