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弟弟妹妹們:
返美前去看瑞雲,她再次要我寫一封信。那時(一月)我告訴她要講會見教宗的故事( 二○○六年十二月廿一日 ),到現在已經四個月了。
最近羅馬觀察報上他八十生日的照片,我幾乎難以認出他來。四個多月,怎麼老了那麼多呢?加上黑眼圈,顯然榮任宗座兩週年和生日慶典的勞累為這瘦弱的教會領袖是太多了。去年在保祿六世大廳我已經注意到他曾腳步不穩。但一個半小時的公開覲見,笑容沒有離開他雪白的面龐。他是為天主子民的快樂微笑。 四月十六日 的慶典上,他笑得更是開展。他的致詞(我訂的是義文版),左一聲謝謝,又一聲謝謝,令人在字裏行間幾乎聽見:大家盡情歡笑吧!天主的國是一個快樂的國度。基督已經復活,沒有憂愁的理由。你們越高興,我越要陪伴你們一同高興;越要忘記,越要隱藏我的疲憊。
我想,有一個人笑不出來,那就是他的長兄。他被選為教宗的一天,沒有比喬治.拉辛格更沮喪的。他拿著標題 Wir sind Papst 的報紙,對著電視,頹然坐下,說:「他們把我的弟弟給搶去了!」
可以說,「他們」是天主子民的全體,更是召叫每一個人:「背起你的十字架,跟隨我。」的耶穌基督。聖父心甘情願地被強搶去了。
那麼,我會見聖父的故事呢?真抱歉,我竟不太相信那是真的。四個多月前的聖父似乎有另一張不同的臉;而初任教宗時又是一張不同的臉。從一九五四年我去羅馬留學,每一位教宗我都見過了。庇佑十二世的冷漠、若望廿三世的從容、保祿六世的高大俊美、若望保祿二世的天然溫馨,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白得(或若望廿三綠得)透明的面龐和黑眼圈。尤其保祿六世從耶路撒冷回來,站在 Popemobile 上降福街道兩旁歡迎的民眾(我也在內),那黑眼圈之深之大,令我心碎。
所以可以說,我沒有一次見到普世教會領袖而不難過地回家。這次見到本篤十六世也是一樣。在他身上,我看到的是一位「痛苦的人」。在「天主與世界中」,他(拉辛格樞機)說過:「教宗職位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幾乎沒法子過下去的生活。另一方面,這任務是非完成不可的──那麼,靠主的助佑,最後還是活下來了。」
那時,他指的是已經病重的若望保祿二世。現在輪到他過這個日子了。而不像若望保祿的是,本篤十六世本來就是個瘦弱的學者,又曾有過輕度中風,被選為教宗時年事已高,但他沒有為自己保留一點隱私權。當我看見他從私人秘書接過眼鏡時,幾乎流下淚來。回美後,我向加爾默羅會修女請求為聖父祈禱時,眼淚再也關閉不住。院長修女說:「我們也愛他。我們一同工作,為他祈禱吧!」我方才覺得自己不是孤單單一個人。
的確,為台灣教友,連美國教友在內,教宗這個人,是天高皇帝遠。甚至在羅馬,我們的修女們從早到晚工作,從來沒有去伯多祿大堂「覲見」,連羅馬觀察報都沒有訂。教宗們的文告,雖然有關每一個教友,但很少人讀,讀起來,也不覺得搔到癢處。一位台灣省新竹市的本堂神父埋怨道:「教友生活上登的都是教宗的文告,沒有地方教會的東西,拍馬屁!」非常感激詹德隆神父從電腦印出一份若望保祿二世關於聖體年的通諭。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讀教宗文告,被它的美給迷住了。從此每到輔大,先去靜心堂讀教友生活上的教宗講詞。更明白一個教友若對教廷和教廷的首長視若無睹,怎麼能聽見全世界教會、以至於全人類心臟的跳動呢?
更感激主,去年 十二月廿一日 ,在保祿六世大廳我會見了、觸摸到了耶穌基督在這世界上的代表。本篤十六世最特別的能力是眼睛直對你的眼睛,把完全「個人」的微笑贈送給你,會對素未謀面的朝聖者一問一答。的確,在那十幾分鐘(據說他給了我特別長的時間。可惜我幾乎完全忘記說了,聽了什麼。太激動了!)的會晤之間,我不再是一個「蒼蒼眾生」,而和聖教會的「心臟」有了「個位」的接觸。回來以後,想要像福音中的門徒們一樣大聲疾呼:「我會見了主的代表!」只可惜,沒人感興趣。
但我變成了「他」的門徒。「天主與世界」的翻譯快速地完成。在領查經時、和年輕人交談時、寫文章時,總要引用他的字句。幾乎每三週看完他的一本書。而他在就任教宗後的第一本書:「拿匝肋的耶穌」已經出版了。
講到這裏,我還沒有講到會見到他的前後。那大概不要緊吧!要緊的是會見的後果:我心中有了「普世教會」──「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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