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

天地有大美

馮克芳

美國每一州都有州花，加州州花是「花菱草」（Eschscholzia californica），俗稱「加州罌粟花」（California Poppy）。每年春夏，兩三朵或數十朵，橙黃色的花嬌美豔麗地綻放在住家庭院和城市公園；或是成千上萬豪邁奔放地舖展在漫山遍野間，迤邐在山溝溪流旁，蔚為大觀。

罌粟花嬌豔動人，卻是毒品鴉片的原料，因此與邪惡和犯罪畫上等號。在植物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分類裡，花菱草是罌粟「科」，兼具觀賞和藥用，但不具毒性，也不會造成毒癮的「花菱草屬」。我曾種過花瓣如皺紋紙的冰島罌粟花（Iceland Poppy），也是此類。不知情的朋友，初聽花名，嚇了一跳，以為我種植毒品。

加州罌粟花成為加州州花是在1903年，由加州花卉工會歷時十三年選定。當時有三種花，最後選定橙黃色的花菱草，其鮮亮色彩與四片花瓣，在某種光線下如閃耀的金光，恰好與加州黃金州的代稱相互呼應，也或許在當時被視為淘金熱的象徵。1973年訂定每年四月六日是加州罌粟花節。跨州旅遊時，在「歡迎來到加州」（Welcome To California）州界牌上，可以看到三朵加州罌粟花的圖案。

位在洛杉磯北部，蘭開斯特市的羚羊谷加州罌粟花保留區（Antelope Valley California Poppy Reserve），是欣賞大片加州罌粟花的勝地。保留區占地一千四百七十五英畝，在二千六百到三千英尺的山坡上，屬於南加州莫哈韋沙漠（Mojave Desert）範圍。為了保持最原始的自然狀態，保留區內嚴禁任何人工澆灌和刺激花卉生長的栽種方式。高地沙漠夏熱冬冷降雨少，何時開花、開花多寡，每年皆不同，完全由冬季和初春雨量決定。我在2019年4月前去觀賞時，恰逢之前冬春雨水豐沛之賜，得享萬花盛開之美。

從我住的戴維斯開車去約六小時，為了避開觀花民眾大排長龍的車陣，我和外子先在附近旅館住一晚。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左右就到園區，等候八點入園。算一算，已有十幾輛車排在我們之前。

加州罌粟花的綻放和陽光有關。大多在早上十點以後開始緩緩張開，隨著光線減弱而關閉，晚間是完全閉合的睡眠狀態。我們八點入園時，她們尚在沉睡，花瓣合攏成尖錐狀。當天，豔陽高照，伴隨料峭寒風，細長的枝條在風中左右搖晃，但是仍然睡得安穩如山。服膺大自然的規律，睡有時，醒亦有時。

園內有七公里的步道，夾雜在數個山坡的廣袤花海之間。加州罌粟花之外，還有十幾種野生花卉，如紫色羽扇豆、黃色波斯菊、紅色仙人掌花、紫色艾菊、紫紅色火焰草和白色曼陀羅花等等。除了加州罌粟花尚在沉睡，其他的花都活力四射，熱情洋溢，夾道歡迎我們。「何妨在，鶯花海裡，行歌閒送流年」正是我當時閒步賞花的心情。

近午時分，加州罌粟花的四片花瓣陸續伸展開來，陽光下有如金杯，精神抖擻，明豔照人。一路走來，看到花瓣從沉睡、甦醒到怒放的過程，真是奇妙。這些嬌嫩的花，在城市庭園中，是風姿綽約、我見猶憐的姿態；但是在這朔風野地裡，便換成另一種面貌，昂首挺胸、卓然不屈，展現了堅韌的適應力。

我在山丘間上上下下，當視覺還停留在整片橘紅時，坡迴路轉，立刻就換成整片黃綠，再配上鄰近的紫白；走著走著，又換成一叢叢綠色仙人掌矗立在大片紫橘、黃白和紅色夾雜的斜坡上，還有幾抹鮮黃點綴在青綠山丘間。每一處都有不同顏色搭配和圖案組合，或單一，或複色，未經人工雕琢，渾然天成，有如一幅又一幅匠心獨具的畫作。站在山坡頂端俯瞰，原先那些單幅畫作，合成一張巨幅彩繪。人在畫中，我也融入了天地大美裡。

出發前，外子還質疑：「有必要大老遠去看罌粟花嗎？平時登山不就看了很多嗎？」但是當我們駛離園區時，他也同我一樣頻頻回首，戀戀不捨那如橘紅油彩潑染的亮澄澄的大片山丘。

「天何言哉？ 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是孔子對萬物生命奧祕的體悟。天地不語，僅令四時運行不歇，萬物便生生不息。天主那美善大能的巧思化工，創造了大自然絢麗多彩的世界。

原載世界日報副刊 04-08-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