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咖啡
王玉梅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媽媽每天起床後，一定要喝杯黑咖啡，否則會頭暈。弟弟是早起的鳥，沒打網球的日子，就會陪媽媽散步到街角的星巴克，店裡的俊男美女都知道，這位中國老太太要喝什麼口味的咖啡。由沖咖啡、煮咖啡、即溶咖啡隨身包，到星巴克，一杯濃郁香醇的咖啡，喚醒媽媽一天的活力。
在彰化靜山靈修中心後山，我第ㄧ次見到結實纍纍，有紅色綠色小果子的咖啡樹，綠色果子要變黃再變紅後才能採收，去皮的果子裡，有兩顆扁平相依的咖啡豆。據說咖啡源於一千多年前的衣索比亞，牧民發現羊吃了咖啡果子後異常興𡚒，衣索比亞因此「成為世界最早種植阿拉比卡咖啡樹的國家」。二百年後，隨著戰火延燒至嚴禁喝酒的阿拉伯世界，由於咖啡有興奮作用，回教徒就將其取代了酒，也曾被醫師當作提神藥用，之後又傳到埃及、敍利亞、土耳其等地。
十六世紀，咖啡以阿拉伯酒的名義進入歐洲， 十七世紀，威尼斯聖馬爾谷廣場出現了歐洲第一家咖啡館，然後倫敦、巴黎、維也納⋯。大航海時代傳入東方，於是印度、印尼也開始飄起了咖啡香。咖啡融合非洲風土、回教文化、歐洲藝文⋯，西風東漸，中國上海最先開起咖啡館，人們還不習慣咖啡的苦澀，因此被比喻為相思的滋味。如今這種黑金飲品，已成為世界廣泛流行的文化之一。曾有人問正在喝咖啡的禪師：咖啡中有否禪機？禪師說：非喝不可稱無明、只喝一種叫執着、可喝可不喝是隨緣、只想單純的品嚐，就是當下。原來喝茶講究茶道，喝咖啡也蘊藏學問。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最記得這即溶咖啡的經典廣告。台灣人開始愛上了咖啡，除提振精神也有附庸風雅的意涵。許多好友難忘相親時在大稻埕「波麗露」西餐廳喝的咖啡，我則懷念西門町的「蜂大咖啡」和中山北路的「上島咖啡」。自從星巴克誕生，咖啡獲得提升至展示品味的層次。二十一世紀開始，精品咖啡有了自己的名字和個性，咖啡店主都是專研烘焙、沖煮的人。「一起喝杯咖啡或下午茶！」，是最受歡迎的邀約，也是忙碌生活中沒有負擔的聚會。
記得十幾年前和朋友一起去爬陽明山，上山不久即遇到狂風暴雨，幸好大家集氣鼓勵，才慢慢地走完全程、平安下山。和藹可親的張律師耽心我們受到風寒，特別帶我們去山仔后喝熱咖啡。咖啡館老闆古道熱腸，趁機為我們上了一堂咖啡課，他說喝黑咖啡最好，因為咖啡豆跟水果一樣，喝新鮮果汁有益健康。他也教我們如何品味，通常喝第一口咖啡，會先有一點果酸味，然後才會回甘，若咖啡豆不新鮮或保存不當，就會很苦。煮咖啡的水當然也很重要，因為水與咖啡都來自大地，吸收了大地的精華和能量。因新鮮的咖啡對身體有益，所以不但不會讓人睡不著覺，有時反而使人睡的更香甜。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日本東京銀座「琥珀咖啡」的主人，觀點卻完全不同，他所用的都是陳年老豆子呢！
許多咖啡人直接至產地，與種植者建立關係，以確保咖啡豆擁有獨特的風味和香氣。新冠疫情之前，旅行社老闆Aki就曾在全副武裝的警察保護下，訪視海拔一千八百公尺高的哥倫比亞咖啡莊園。他發現產地工作的人年紀都比較大，於是和年輕人聊天才知，原來同村的年輕人都到城市謀生，但許多人因幫派火拼和運送毒品而死於非命。這位年輕人自己就曾入獄三年，出獄後才決定回鄉幫父親忙的。由於種植咖啡收入低，因此他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他的真情告白，觸動了Aki善於助人的心，因此他希望開發一個「從豆到杯」的計畫，直接向農民採購，減少中間的剝削，以最佳利潤回饋農民，再透過專業烘焙，讓每一杯咖啡都具有獨特的風味。疫情期間，我在台北已品嚐了他公司出產的手沖咖啡了。
不同產地、不同烘焙沖煮的咖啡，口味相異。巴黎的咖啡館風情好，是二十世紀許多文人、作家、藝術家聚會之處。「咖啡、音樂、華爾滋」是維也納人不可或缺的三寶，咖啡館也是當地人稱的第二客廳。維也納咖啡、土耳其咖啡文化及其傳統，均已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台灣地氣好、年輕人點子多又有創意，因此咖啡店四處林立。小時候，每年都會和媽媽搭火車去湖口，看望她的老師，義大利烏蘇拉會修女院的冀姆姆、蔣姆姆。最記得每次餐後，年輕熱情的陸姆姆都會做咖啡招待我們。她仍保有意大利人的習慣站在桌邊，將充滿濃郁香氣的Espresso一飲而盡，我們則需加很多方糖才能入口。相信母親每天喝黑咖啡時，也會想念起她的修女老師吧！
母親過世後，弟弟不打球的日子就開車接我去吃早餐，幾年來，我們幾乎光顧了Palo Alto 和鄰近小城的所有早餐店，包括去麥當勞喝無限續杯的美式咖啡。有時我們也邀早鳥可慶、立鈞，明達和麗婉夫婦一起享用。麗婉的母親張媽媽和我們同是聖母軍，因此每週都會見好幾次面。立鈞的媽媽紹珍姐和她的堂兄紹倫哥，都是山東濟南聯中的學生。聽媽媽說，剛到台灣時我們曾住一塊兒，他們時常抱我逗我玩，之後雖各奔前程，但一直都很親近。母親在台時，紹倫大哥全家就是我們的親人，母親移民美國，住同一小城的紹珍姐夫婦就常來陪媽媽聊天。之前，每逢我赴美探親，一定會和他們分享生活甘苦，同時也會聼他們精彩又辛酸的移民故事。長輩相繼過世，喝咖啡時回憶過往，帶給我無盡追思。
據說，咖啡能改善身體葡萄糖的代謝，有抗發炎、抗氧化的作用，因此每天一杯咖啡，有可能降低罹患某些癌症的風險。朋友說不要喝沒有咖啡因的咖啡，因為將咖啡因提取出來的化學藥品，可能會致癌。如今，每天早上喝黑咖啡已成習慣，咖啡不但使我神清氣爽，也使我想起媽媽、家人、朋友，和他們濃濃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