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無言歌 — 從吳述中的墓碑說起 —

一首無言歌

— 從吳述中的墓碑說起—

郭子文
10/12/2024

五月中，述老病逝，安詳回歸天鄉。六月初下葬以後，我們就準備儘快去物色一塊墓碑，完成安葬事宜。以後去上墳時，也不必在墓園裡，費力去尋找到底是那塊荒塚?

述老生前最愛曠野的天然美景，常說希望將來骨灰可以撒在紅石國家公園 (Las Vegas郊 外的Red Rock National Monument) 或是其他幾個很喜歡的國家公園。可是，後來知 道，天主教並不許可散撒骨灰，於是，我們最後選擇了土葬。

因此，安葬後，阿牛和我異口同聲，要給他找一塊天然紅石 (quartzite) 做墓碑，不要打磨，不要切割，天生長個什麼模樣，就那個模樣。有了這個共識，我們來來回回跑了石碑 場好幾趟，終於來了一塊合意的紅色石英石，約三尺高，四尺寬，合乎墓園有關墓碑尺寸 的規定。石匠父女要我們自己設計藍圖，寫什麼，刻什麼，畫什麼? 然後他們再編排，放 大或縮小，又得按石頭的形狀，表面平整的程度，再做調整。

這個設計的任務，我就欣然承擔下來。

首先想到的生命是個過程，從這裡渡到那裡。活著的時候在這兒，這邊結束，到那兒展開 新天新地。因此，墓碑上要用一個「天然石橋」代表生命「過渡」的本質。

述老走後，許多人告訴我，他們最記得他的是“kindness”，而我從來沒有特別注意這點， 因為述老在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強調這點。忽然之間，我看到一生中，不論有意無意，我們都會留下種種痕跡。尤其是無意中留下的可能還多些，刻意要留的，或許還難以留下。 這讓我想起土巴附近恐龍的腳印，那都是無意間留下的。因此，墓碑上要刻上幾個「恐龍腳印」，代表我們在這世上走過一遭，不可避免的，會留下些許「痕跡」，來和恐龍相提 並論。

墓碑上必須刻上名字，生辰年月，死亡日期，會佔去許多地盤，卻沒得討價還價的餘地。 中國人的墓碑，還得寫上中文尊姓大名，想來一定大費周章。想起我們中國人慣用的圖 章，不正好是個「印」，上面刻有的名字，就赫然成為一個能被鑑定的「真跡」。因此， 墓碑上的中文名字，不用手寫，要用圖章來代替，而且，「圖章」要和恐龍腳印放在一 起，同是我們先後億萬年裡留下的「印」，或給後人憑弔的依據。

這個看來全是沙漠景觀的墓碑上還該有點沙漠「動態」的象徵。「跑路鳥」那炯炯有神的 眼睛出現在我的意識裡，對啦! 就是它。跑路鳥對於我，代表一種果敢沉著，胸有成竹的 精神狀態，凡事都以能屈能伸，堅忍無懼的態度相對待。它生命力極強，在荒漠裡，縱橫 天下，安之若素。我們活著的時候，不就要如同「跑路鳥」一般? 不管起點如何艱難，絕 對一心勇往直前，生死置之度外，必須設法給自己打出一條路來。

在一切外在表象之後，是什麼在背後支撐? 脫離不了一個「信念」。人必須真實面對自己 接受相信的東⻄，從那裡出發，才能裡外合一，得到平安。因此，在墓碑背面，要刻一個 簡單，有東方意味的「十字架」。我選了類似拜占庭東方禮的一個十字架，象徵那促使我 們正向前進的原動力。

墓碑的設計佈局大致成形，我依照石頭的形狀，長寬，從網上下載了猶他州國家公園的石橋，土巴附近的恐龍腳印，中國網站上的印章，谷歌上的跑路鳥，天主教網站上的拜占庭 十字架等等，一併交給石匠父女，信託他們的精湛手藝和藝術靈感，幫我們完成這首生命事蹟的「無言歌」，給已遠行的吳述中送別。

感謝大家。
 

墓碑正面

墓碑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