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83期 懷念雷公專集

我對雷公的觀察

邱秉正


 

  有人問過我,你跟雷公熟嗎?

  以時間長度來說,當然不是很久,來參加追思彌撒的其他人認識雷公的時間加起來大概有數千年之久,都可以從今天一路追溯到天使報喜的時代去了,我認識雷公的時間和他們相比,不過如同恆河沙中的一粒沙而已,但我從朋友的口中、散見各處的文章和書籍,多多少少能夠認識這個老人家的生平。

  其實我認識雷公的時候,他已經不太認得人了,耳朵也聽不到了,當我在耕莘醫院或頤福園跟他筆談時,他也沒有問過我名字,所以我也沒有寫過名字給他看,或許他從來不知道我叫什麼?也許根本不記得我,只知道這張臉是一個小朋友,是個教友,大約這樣的程度吧!

  為什麼我能確定至少知道我是教友呢?因為我去參加他的平日彌撒時,他看到我來時,如果已經成聖體了,他會把其中一個聖體撕成兩塊,好給我一塊,或許是記得,也或許雷公只是推測:這個時間會來參加平日彌撒的一定是教友吧!

  我現在回想起來,我跟雷公的相處都是觀察雷公居多:

  有一次,雷公想要去耕莘文教院找賴神父,因為震旦的每個人都忙得分不開身,我剛好是個窩在震旦客廳看報紙的閒人,所以Amy(曾慧榕)就請我帶雷公去金山南路的巷口坐車,雷公走在前面,我靜靜地跟在後面,兩個人完全沒有交談,然後慢慢地走過黑暗的長巷,來到光亮的路口,我招了台計程車,交代好耕莘的地址,送走雷公,雷公上車後跟我擺一擺手就走了,依舊沒有開口。Amy說,那代表他知道你在旁邊,也知道你在關心他,所以他表示他的謝意。

  另外一次,我跑到地下室想看剛出生的小貓,結果從地下室上來時,雷公才準備從蓮居出來要上樓,我覺得要跟雷公解釋為什麼跑去地下室很麻煩,所以我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打算靜待著雷公上樓,那時候震旦很黑暗,因為門被關起來了,燈也關掉了,就只有窗外透過一些些微弱的陽光進來,就這樣,我躲在黑暗裏,靜靜的看著這個長我半個世紀的老人,慢慢地、有點吃力地一步步走上樓,步調非常緩慢,甚至讓我有時間停止的錯覺,直到雷公走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才終止了這段奇異的觀察。

  彌撒也是,有時候去參加平日彌撒不見得很有空,時間要硬擠出來,但從當時震旦的櫃檯小姐盈如口中聽過,雷公並不是如期舉行彌撒,而是在聖堂旁的蓮居中靜默坐著,確定不會再有人來時,才舉行獨自一人的彌撒,那種感覺光是聽起來,就覺得很淒涼,所以有時我會和最常參加雷公彌撒的褚大哥聯絡。如果他沒時間去,我就想辦法趕過去,有一次是在雷公獨自一人舉行彌撒到一半時,我才趕到。雷公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指著麵餅的盒子,叫我拿麵餅放在聖體盤上,讓他成聖體。

  我認識雷公的時候,他已經耳不聰、目不明了,有時深感他疏於照顧自己,我們穿著一般衣物坐在沒有開冷氣的聖堂中都感到令人受不了的悶熱,雷公因為不會操作冷氣,所以當他一個人時,他可是穿著厚重的祭袍在悶熱的聖堂裏舉行彌撒,而從不喊累的。

  在頤福園也是,我靜靜地跟在雷公身後,看著他吃布丁、看鳥園中的鳥、看窗外的足球賽,看著他念玫瑰經、看著桌上的書籍,偶爾筆談幾句,也是言不及義居多。

  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在看什麼?即使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回想跟雷公相處的點點滴滴,但我還是沒有答案,是憐憫一個老人家呢?還是在看一件活著的古董?或者因為他是一位神父呢?我覺得都不是。

  今天聽了那麼多人分享共同的一個感覺,才稍稍體認到雷公是個迷人的老魔鬼,他那股奇特的魅力吸引著大家圍繞在他身邊,並且願意在之後的人生中追隨他,我或許也是被這股奇特的魅力所吸引,而成為這行列中的後進者吧!很遺憾,我沒辦法更深入、更長久地去理解雷公,或再度親炙他的魅力,但我仍願寫他,作為一點微不足道的註記。或許多年後,我需要靠這篇沒有什麼重點的文章來勾起塵封的回憶。

  借用一句BOB影集的台詞作為結尾:

  我不是偉人,但我看過偉人:那是自利瑪竇開始嘗試,由後繼的耶穌會士所傳承下來的一道使命,要使世人接受天主的愛,但那不是從他們開始的,而是可以追溯到更早之前的那個人,當那個人從約旦河裏上來時,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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