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詹道玉稿件,看完後我不得不寫這篇註解,否則膽大罪名又加一條。
三年前,曾慧榕接掌震旦中心擔任執行秘書,接受郭芳贄建議,請雷神父將傍晚的彌撒從5: 00~5: 30改為6: 00~6: 30,以方便工作人員參與,從此一星期有五個傍晚會見到雷神父。
我常責怪李玉京愛遲到,現在想來我也不遑多讓,辦公室就在聖堂樓上,卻經常過了時間才下樓。不過,此後常有過了舉揚聖體才下班趕到參與彌撒的教友。
神父慣常在彌撒前先讓我們各自將麵餅放進聖盤內,彌撒中,神父只要知道對方是教友,即使已舉揚過聖體,也會立刻多掰一塊,除非對方搖頭示意。我耳濡目染,那天不知不覺俐落地問完了詹道玉後,隨即放進麵餅,我想當時我跟雷神父一樣,打心底希望她領聖體,得到天主的祝福,更親近天主。
這一幕我早已忘了,看了她的文章才知悉那天她得到這麼大的喜悅,久久難忘。雷神父走了,我也絕不可能再有類似膽大的行徑了!
第一次在震旦望下午六點的彌撒著實嚇了一大跳,已經不算大的聖堂間隔得只剩下一排,與雷神父面對面如此靠近,聽力已退化的雷公一開口,果真聲如打雷,幾乎讓人倒退三步。小羊第一次來找我,趕上這台彌撒,聽到雷神父大聲地唸到「願全能的天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得到永生。」彌撒結束後立即不安地問我,雷神父是不是針對她說的,怎麼這麼大聲?我大笑不已。
每次彌撒唸完「進堂詠」之後的致候詞,雷神父一定拉長語調大聲地唸「願天父和基督,賜給你們恩寵及平安──」。尤其「平安」兩字,這應是他日日做彌撒想要帶給人的禮物。三年下來,我已習慣下班後,領受深深的平安離去,所以雷神父住院的頭一個星期,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尤其望見蓮居空空如也的靠椅,不見他坐在那靠椅上撥弄著手指等我的身影,總像是聽見「我和你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了,你怎麼還不醒寤祈禱」的喟嘆!之後,我勉強自己早起趕耕莘左亭聖心堂清晨七點的彌撒,才漸漸釋懷。
雷神父後來有一隻眼睛長有西方人常見的小痣,不一定能看得見東西,另一隻眼睛雖可看見事物,但視力也大不如前,唸到「祝聖後的歡呼」主祭唸的部分,頗長的一段,對他極為吃力,他習慣囫圇吞棗飛快地唸過,我、曾慧榕及褚世傑有時不免相視一笑,因為實在聽不清他在唸什麼?只見他斜著兩眼透過眼鏡上方一上一下迅速地移動著,直到最後一句「顯揚祢!」才清晰出聲。而之前的成聖體、聖血,聲音卻是鏗鏘有力,字字入耳,一點也不含糊,當下讓我們深刻體會到那天上人間合而為一極為神聖的一刻。
入院前的兩個月,有一天望彌撒時,神父忽然變得小聲,我和世傑都以為他生病了,彌撒後急忙去問慧榕,慧榕說:「那是正常,好不好?雷公今天去耳鼻喉科耳朵大掃除,清出好多耳屎。」哇!那神父之前的耳背不是誤診了嗎?不過,小聲的情形也沒維持幾天,難道誠如平芳的推測,他是選擇性的耳背。
雷神父自去年開始服用減緩失智症的藥,慧榕很貼心地並沒告訴他,也沒讓他見到藥盒上的名稱,只在平日服用的塑膠藥盒裏多放進一顆。可是雷公可能一直擔心自己會失智,所以三年前開始望這台彌撒時,即見他於彌撒前一定親自將四本日常彌撒經本會用到的頁數翻好,彌撒中還不時提醒我們該翻到第幾頁上面或下面。我們心知肚明,大夥兒也不會搶著做,直到他入院前的一個月,雷神父才不時出現弄不清該讀那篇「頌謝詞」的情形。
主日彌撒的尾聲,神父從沒唸過「你們去傳報福音吧!」年紀大了,何須勉強?平日彌撒我們習慣在他說完:「彌撒禮成」後,回以「謝謝神父!」神父也會懇切地回應:「謝謝你們!」或「謝謝你!」這是我們每天最後互致最誠摯的問安。
慧榕替雷公製作的紀念專輯,最後一張即是雷公在彌撒尾聲拱手作揖向大家說:「謝謝你們!」然後出現字幕:「雷神父,我們也謝謝你!」自大學認識跟隨雷公四十多年的歲月,一切盡在此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