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十六年二月份剛過完舊曆年,我坐夜車由高雄來到臺北,到板橋光仁中學去參加第一屆基督活力運動。當初韓德力神父介紹我去參加這個運動的時候,按照他的描述,我以為就是一個教會夏令營的活動。到了光仁中學已經是晚上九點,所以我遲到了兩個小時,錯過了第一個節目。主辦的菲律賓活力運動團長決定不接受我。我心裏想,不接受我,我就回家。今天離開家門的時候,我媽媽已經很不高興,可以馬上回家,我也很高興。經過了韓神父的努力,最後他們很勉強地接受我。
沒想到這三天的基督活力運動改變了我的一生。我們參加第一屆基督活力運動的三十幾位教友,都深受感動,我們大家都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了不起的運動帶進臺灣來。我們大家非常努力的在兩個月之內,把所有的資料翻譯成中文,還印好了一本祈禱手冊,連「基督活力運動」這個名字,跟活動裏面幾個主要的歌曲,像「金十字,褂在胸前,主衛士,莫再等閒,忠心爭,不計代價,基督兒女,豪氣萬千。」當然如果沒有天主的特別指引與降福,這是不可能的事。經過了幾次的會議,最後決定於四月份舉辦第二屆基督活力運動,而且大家推薦我作第二屆的主席,當時我只有二十五歲,心裏面當然是誠惶誠恐。
我的第一個任務是找一個可以舉辦這樣活動的地方,有教堂,有教室,可以住下將近五十位大男人。經過了很多次的討論,到最後大家覺得彰化靜山的耶穌會退省院是一個比較理想的地方。我就坐公路局車趕到彰化靜山,去拜訪靜山退省院的院長。我在念東海大學的時候,帶我們的三位神父也都是耶穌會的,所以對耶穌會,我並不陌生。門衛叫我在大廳坐下,過了幾分鐘,院長出現了。他看到我這麼一個毛頭小伙子,專程的跑來找院長,心裏面有一點覺得莫名其妙,也
許他以為我是要進耶穌會修道的,所以他很客氣的請我坐下,還親自給我端來一杯茶,他問我說:
「這位年輕人:我是單國璽院長,我們的門衛說你要見院長,請問你有甚麼事要找我?」我趕快回答說:
「院長,很抱歉我這麼唐突地跑來找您,我叫羅文森,我現在在新竹華語學
院教書。兩個月以前,我參加了基督活力運動,英文叫Cursillo Movement,參加的人都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運動,我們正在準備舉辦第二屆基督活力運動。我們希望可以到靜山來辦這次活動,不知道院長覺得如何?」
我可以看出來單院長覺得有一點莫名其妙,他低頭想了幾分鐘,然後說: 「羅先生:我聽過這個Cursillo Movement. 根據我的了解,這是一個在西班牙開始的教會活動,參加的人都要天天唱歌跳舞,高聲歡唱。非常適合西班牙人的民族性,所以在受西班牙人影響的國家裏都很成功,菲律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是,羅先生:請你看一下,我們這裏是耶穌會的退省院,我們耶穌會的修士神父們到這裏來作避靜,你知道作避靜是不說話的,所以我們這裏一年到頭都是很安靜的,我實在不覺得我們這裏適合作 Cursillo. 你還是去找別的地方吧。對了,我聽說這個運動主要是針對教會裏面的成年人,你看起來好像有一點太年輕。」
說實在的,我也是剛從學校畢業,當了一年的兵,我的社會經驗只有在華語學院教了半年的書,實在非常有限。這是我第一次跟學校以外人的接觸。在學校的時候,我的指導神師索淩雲神父,教過我溝通的技巧,必須要注意目光接觸,要注意音速、音量、音質與音感。同時要找相同的地方,與溝通者相同的地方越多,就越容易溝通。看起來,我今天成功的機會不大,我只好使盡全力了,我趕快用眼睛盯住院長加重語氣地說:
「單院長:聽起來您對我們這個運動已經很認識,您說得沒錯,我是有一點太年輕,我大概是我們這一屆裏面最年輕的。年輕也有年輕的好處,我比較容易吸收新的東西,而且也比較有體力,可以多做一點事情。不瞞您說,大家選我作第二屆實習班的主席,所以我也是很誠惶誠恐。對了,單院長,我所認識的耶穌會的神父們大部分都是外國人。在東海大學的時候,管我們的三位神父:雷煥章,馬天賜,索淩雲,都是外國人,中國人的神父好像都是上海人,您聽起來像是北方人。我父親是河北省文安縣人,我媽是老北京,我也是在北京出生的,五歲的時候到臺灣來的。」
單院長臉上露出一些笑容。然後,抬起頭來對我說:
「羅先生:你說得沒錯,我是北方人,我們在臺灣的耶穌會北方人確實不多。說實在的,我還很少在臺灣見過像你這麼外向的年輕人。既然你是這第二屆的主席,又是我們耶穌會的老朋友,我也很希望幫助你。對了,你剛才說,你們參加過第一屆活力運動的人,都覺得這個運動很好,你能不能說一說有哪些好的地方?」
感謝天主,看起來有一點進步,我趕快抓住腳步往前衝,我接著說:
「報告院長:以我個人來說,我覺得這個運動有以下幾個特色。第一:這個運動強調教友在整個活動裏的份量。這三天的活動裏一共有十五個演講,裏面有五個是神父講的,其他的都是教友們講。我在一個天主教的家庭長大的,從小到現在,我從來沒有聽過教友講道理,在活力運動裏,教友們的道理都講得非常好。我們的教會的基本精神,耶穌是善牧,我們都是他的羊羣,善牧與羊羣是一家人,牧人知道每一隻羊的名字,晚上睡覺的時候,善牧就是羊圈的門。我們的教會慢慢的變成教友們只看神父們工作,教友越來越不參與教會的活動,只是主日來望彌撒而已,這樣就失去了教會原來的精神。這是我特別喜歡活力運動的第一點。第二:活力運動裏面所強調的自覺、創意、愛心與英雄豪氣,跟我們的三位耶穌會神師在大學裏所教我們的幾乎完全一樣。如果我們可以把這些精神推動到我們的教會跟社會裏,對整個國家的影響會是很大的。第三:我覺得這第一屆由菲律賓來的弟兄們,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示範,他們一共來了三十五個人,裏面負責管理跟講課的人,只有不到十個,其他的人都是來服務的。吃飯的時候幫我們添飯、端菜、洗碗。晚上我們都睡覺了,他們負責洗廁所,整理教室。我看到好幾位老先生,比我父親年紀還大,拖地、洗廁所,實在很不忍心。這種精神正是我們今天這個社會所需要的。所以我們很努力的準備第二屆,而且希望以後可以更發揚光大。不瞞您說,我也把我父親請來參加第二屆。到現在為止報名的已經超過三十位。」
單院長邊聽邊點頭,看起來有一點快被我說動了,我趕快接下去說:
「單院長:我們都是由大陸逃難到臺灣來的。我們都希望這個社會能夠快速的發展,同時我們也希望教會能夠在這裏生根。我覺得活力運動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幫助我們達到這個目標。請您把靜山退省院借給我們三天,我保證我們不會吵翻天,所有的費用,我們會負責,而且我們一定會把環境整理得很好。而且,如果您有時間,我也以第二屆主席的身份邀請您來參加。我已經請了我們華語學院的學生,丁松筠來參加,他也答應會來。」
說到這裏,單院長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
「羅先生:好吧!你算是把我說動了,我們把地方借給你們舉辦第二屆基督活力運動。由你們把Cursillo翻譯成基督活力運動,我就覺得很深入,也很恰當。我也答應你參加這一次的活動,這樣我可以更深入地了解這個運動。」
四月中,我們在彰化靜山舉辦了第二屆基督活力運動。單院長也很受感動。後來的四十幾年裏,單院長漸漸的轉入教區,升為主教,到紅衣主教。在活力運動裏也出了很多力。昨天得知九十幾歲的單主教過世了,心裏非常難過,這一段與單院長認識的歷史又歷歷如在面前。我特別把它寫出來,紀念我們可愛、可敬的單主教。
目 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