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年八月廿二日單國璽樞機去世,報章刊載許多對他的懷念及感激,迄今不絕。台灣天主教會很久沒有受到這樣的重視了。不論是學者官員、教會精英,還是民間友人,都曾受到他的感動。樞機每次都盡其所能地為來訪的人著想,把來者當成小耶穌,使人覺得備受重視。
早在四十年前讀大學時,參加聖母會,接觸到單神父譯的兩本書:《獻身與領導》、《怎樣做一位領袖》。置於案頭,有時翻翻。書中不少是論述統御指揮的原則。單獨與樞機見面已是多年以後,他在擔任高雄主教時,我進行田野調查從萬金返回高雄,到主教公署去見他。他親切招呼,並告知在鳳山還有幾位傳教姑婆,可以引介我去訪問。幾次在教會史會議上見到他,帶著幾位主教,專心聽講。報載他年輕時耶穌會的長上想送他去哈佛讀歷史,他沒有答應。他說如果去了,今天不過是一位歷史教授 ……見單樞機富有史學家遠大的識見與態度。
更進一步接觸是在二○○六年秋天,他罹癌後不久,台大請我邀樞機來講「我的學思歷程」講座。我寫信給他,順便提出個人訪問的要求。單樞機一口答應,約我在主教團辦公室見面。坐定後,他準備了一杯綠茶,指著說:「我本來不喝茶的,病後聽醫生勸,就開始喝了。」他事務繁忙,不過很清楚告訴我:在台灣高度政治化的社會,他不主動也不逃避任何政治人物,凡對教會有好處的事都樂於參與;接著談論他二○○○年到羅馬,以華人樞機身份遊說教廷,終於促成在華殉教的一百二十位真福正式宣聖,是最具歷史意義的事。天亞社在他去世後訪問陳日君樞機,也認為中華宣聖是單樞機在歷史上的最大貢獻。但恐怕連單樞機也沒想到自己日後更重要的角色:在生命最後一里路上,成了無數台灣人的生命導師。
單樞機進行人間告別的最後六年,歷歷在目。他做了兩百多場演講,寫了五本書,到過監獄、醫院、學校,要人熱愛生命。生命的意義是愛,愛來自天主。他要大家以正向態度面對磨難,甚至死亡。從信仰全能仁慈天主的角度,進行辯證式的轉化。他自喻為老廢物,卻把一般人的絆腳石,變成了墊腳石;把想要一走了之的逃兵,轉成為常勝軍;把犧牲轉成了享受,把最平凡的變成最不平凡。聖經的金句:「匠人棄而不用的石頭,反而成了屋角的基石。」許多人遭遇打擊,以為自己成了匠棄石,他卻奮力轉成基石,在其上得建心靈成長的廣廈!
以單樞機的道行,對於自己的臨終絕筆及最後的告別方式必有準備。在〈掏空自己 ……〉一文內樞機把病中三件難堪的事情寫出,將平時最無法超越的矜持也一舉超越,肖似十字架上的基督,最終跟祂一無隔閡。看似自嘲,其實是超越自己達到完全的解脫。這是他一生修道的高峰,尤其在會祖慶節之日寫畢,在世的功課已圓滿完成了。去世之前,神思不昧之際,他勉力畫了十字聖號,告別人間,祝福世人。這真是最有力量的「再見」。身為聖職及牧者,他的祝福不但代表信仰、教會賦予他的神權,也代表他的慈愛!
單樞機去世後,各種報導使人了解他的偉大,諸多評論中我以為他去世隔天的《聯合報》頭版,最有宗教幅度。該文概括樞機最後的勸勉,以耶穌臨終七言方式呈現單氏金句,最後同樣以「完成了」終結。有人遇到絕境以為自己是「完了」(finished),單樞機卻是努力加以「完成了」(completed)。
作為一位耶穌會士,他的言行,愈顯主榮;作為樞機,他為天主教在台灣的發展提供了空間及典範;看似「匠棄石」,卻在最後一里路走得如此精彩。台灣有大師上人及其山林禪堂,如今天主教友可以高興地宣稱我們有單樞機、有真福山。從歷史角度看來,于斌樞機為台灣天主教會在上層社會立下基礎,單樞機在中華宣聖有臨門一腳之功,更在台灣民間社會為教會開拓了一條大道。樞機形體雖逝,他所遺留的資源,可供我們走一段很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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