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87期 以信德交託.以愛德分享

我接待了天使

王念祖

 

  我們達拉斯耶穌聖心堂,堂區雖小,卻有個五臟俱全的圖書室。進門處右手邊有個書架,整齊排列著頗為「冷門」的輔大神學院的「神學論集」及「神學叢書」。我常喜歡在這個角落翻閱新書或尋找資料,因此對任教於輔大神學院,著作等身,曾任光啟文化事業社長的胡國楨神父的名字十分熟悉,也知道胡神父是位在信理神學、聖事及禮儀神學、中國基督徒靈修、基督教派研究、大公主義、及宗教交談等方面都有專精研究的聖經學者與神學家。

  三月中,得知胡神父將於暑假到美國訪問一個月,推廣華人教友團體的小組讀經運動。胡神父以前也曾來過美國,在各大城市的主要華人教友團體巡迴講座,深獲好評。但因為時程緊迫,每次經過德州,都只到休士頓的美華天主堂,而沒有到過達拉斯這個華人教友不多的小地方。在此之前,我雖沒有見過胡神父,但是最近因為一篇文章與胡神父結緣,加入了他帶領的「活水編譯小組」事工,與神父偶有書信往來。藉著這個便利,我立即興奮的邀請胡神父也將達拉斯安排在他的行程中。冒然的邀請了神父後,才警覺自己在堂區沒有任何行政權責,既不知道堂區的行事曆能否配合神父的行程,也不知道要如何按教區規定辦理必要的文件與手續,更別說我從沒有接待過外地來訪神父的經驗。一位在堂區辦過多次靈修活動的弟兄提醒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按以往的經驗,這種關於讀經的講座,出席人數總是寥寥無幾。因此我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既害怕得不到教友的支持,更擔心讓千里迢迢來訪的神父失望。

  七月中,胡神父在美東的紐澤西、紐約、華盛頓特區等地宣講數週後,又風塵僕僕的來到美南的達拉斯。從機場將胡神父接到家中後,旅途勞累的他,一進門,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我書架上關於信仰的書籍。好學不倦的神父,立即與我討論起一些在台灣神學院可能用到的英文書籍。自稱是「宅男」的神父一再強調:「不要安排任何觀光旅遊;拜會活動能免則免。」這也正符合了我這個平時足不出戶,退休在家的「宅男」個性;因此除了週末的兩整天講座外,平時我們主要的活動就是去參加在堂區教友家舉行的各個讀經班。在家中休息時,神父總是從早到晚,手不釋卷。有時到了開飯時間,神父仍戀戀不捨的拿著書本到餐桌上。每天我最愉快的事就是下廚胡亂煮些食物,在餐桌上與神父天南地北的邊吃邊聊。素不講究飲食的我,廚藝更是不精,但隨和的神父,不論我們吃的是粗茶淡飯還是殘羹剩餚,總是說:「這樣吃,最舒服,好過在餐館。」言談中,神父常鼓勵我,「要大量的閱讀」。有時,聊到某些話題,神父就會像變魔術一樣,回到房間拿出幾本書來送我,介紹給我讀。我也才知道,神父的行囊如此笨重,原來是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好書。

  我們常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卻難免帶有一些恭維與誇大。但與胡神父單獨相處的一週,的的確確是我領洗十多年來最豐盛的一次信仰學習經驗。有次太太下班回家,看到神父正在向我講述關於聖經的一些話題。事後太太對我說,「每次胡神父講到聖經時,眼睛都會發亮。」神父不但在聖經學上有深厚的造詣,對聖事及禮儀神學也有精闢的見解。神父在達拉斯期間,他唯一想去「看看」的地方,就是我家附近的一所天主教堂。這裏我去過幾次,但因其聖堂及祭壇的架構、陳設與佈置,與我慣見的傳統聖堂頗不相同,讓我很不習慣。與神父一起在這裏參加了一次彌撒,並經神父詳細解說後,我才體會了這座「新型」聖堂所依據的梵二禮儀精神的美好。

  胡神父的學養像一座寶山。短短幾天中我從他那裏汲取的知識,無論多麼豐富,仍是微不足道。但是在貼近神父的觀察中,我從他身上學習到了最珍貴的一課,就是要以謙遜、寬廣的胸懷,用宏觀的角度包容不同的理念。有次與神父談到,我常在週遭或網路上碰到一些偏激的基本教義派信徒的挑釁,既不甘忍氣吞聲,又不屑與他們舌劍唇槍而感到兩難。神父笑說:「不要跟他們辯論,你辯不贏他們。」聽到神父的話,我頗為失望。其實我心中原希望神父能傳授我一些能讓對手「一刀斃命」或是「啞口無言」的經典理論。看出我的失望,神父接著說:「如果你跟他們辯論,最好不要辯贏他們。如果你辯贏了他,他不會信服你,但會造成他整個信仰及價值體系的崩解,對他而言,會是很可怕的後果。」神父的話讓我震驚。一向自以為正義的我,真正體會到為什麼神父說,我們要強調的是「義」(rightousness),而未必是「正義」(justice)。

  週末,胡神父在堂區做了兩天的講習,分別是:「四部福音為我們帶來的不同訊息」及「彌撒禮儀對教友生活的意義」。事實證明,小信德的我是過分憂慮了。原以為在我們這個小小堂區能有二十人出席,就已經算是亮眼的成績了。結果參加的人潮塞爆了視聽教室,只得臨時移師到大聖堂,創下了我們堂區信仰講座出席的空前紀錄。尤其令我感動的是,胡神父沒有一般人想像中的滔滔不絕、電光四射的「大師」形像。相反的,溫文儒雅的胡神父,給人的感覺是親切、真誠,甚至略帶腼腆。

  幽默的胡神父講了一個小故事:有個母親帶著重病的孩子去求醫。醫生說,「還好,你早來了半個小時,孩子有救了。」接著又說,「不好,你晚來了半個小時,孩子不能說話了。」

  當大家發現原來這是胡神父自己的故事時,滿堂的笑聲突然靜止了下來。因為幼年重病傷害到全身運動神經的胡神父,語言能力的發展也受到極大的阻礙。但他以無比的毅力及努力克服了這些困難,而能有今日的成就,雖然有時講話仍顯得有些吃力。我曾經私下問神父,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沒有因為口吃受到過同學歧視或霸凌,他淡淡的一笑說,「豈止是同學,連有些老師也會。」談起艱難的成長過程,神父沒有悲悽,沒有自憐,只有不亢不卑的平靜。聽完胡神父的演講,我體會到天主的旨意,原是要我們更專心的去聆聽他所宣講的精湛內容,而不是去參加一場光鮮亮麗的「脫口秀」。

  一個星期很快的過去了。在機場送別胡神父前往美西,繼續他的宣講旅途時,我想起了希伯來書中的一句話:「不可忘了款待旅客,曾有人因此於不知不覺中款待了天使。」(希十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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