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穌會神學院工作了快五年,天天中午跟大神父們一起午餐,夜宿方濟修女院跟修女們一起作息,對於一位平信徒真是難得的經驗。天天走在神學院會院一樓,又長又暗的走廊,一頭是大餐廳,另一頭是年邁神父的安養院,長廊兩旁的房間,每一扇門打開,足以照亮你的靈、你的心。
在教學生涯裡教過從五歲到五六十歲的人,讓我大開眼界的卻是這群傳教士,最令人佩服,也最令人頭痛的,都在這裡。有一位不愛念書的修士因為進了修會,而改變自己,台北的冬天清晨,看到他圍著圍巾戴著帽子,在二樓走廊走來走去念書。三十多歲在大學裡用中文念書,還居然念到全班第一名。每回遇到要上台報告時,他一定打成中文稿跟我討論再三,怕他念出來別人聽不懂,至少還有文字讓人看得懂。如此做了兩年,我也跟著他念了兩年書!
另一位來自西歐,起初完全不聽我的教法,因為他會多國語言,他堅持要用自己的方法,於是他一開始,就從電腦上找了一篇兩頁漢語拼音的龜兔賽跑故事,要我教他念發音,還要我錄音下來。一星期後,他就要講給大家聽怎,怎麼跟他說這樣不行,他也不聽,我只好配合演出,但是要他加上動作代表烏龜和兔子,要他跟我一起做,他也不肯。後來他畫了兩個動物的圖片,還把故事背下來,結果費了許多力氣,一個月後,他從別人聽不懂的表情裡,才肯認輸,跟我牙牙學語練發音。佩服他有西方科學的驗證精神,也得遇到能欣賞他的老師願意陪他鬧。
還有一位學了一陣子以後,自己去街頭練習。他故意到西門町人多的地方,用中文問路,因為他的長相是華人,他用中文問路,沒人聽得懂,倒是來了一位老外想幫他。但是他一用英文問路,立刻有熱心的台灣人來幫他,其實他想試試自己的程度,卻很驚訝台灣人的態度。
當然在修會的精心規劃下,沒有人學不來的,但是學得來並不代表學得好,學得好也不代表留得住、活得好,即使耶穌揀選門徒,聰明才智並非首要條件,還得加上「你願意跟隨我嗎?」關鍵還是在自己。後來,我看到學得慢、練得勤的,反而沒放棄,學得好、學得快的,離開也快。畢竟文化才是語言的根,能耐得住文化和個性的差異,往下紮根,才是知易行難的挑戰。
至於在耶穌會餐廳吃午餐,又是另一個空前絕後的經驗吧!
感謝陳廷叔神父體諒我寄宿修女院無法煮飯,讓我中午在神學院餐廳搭伙,但我深知家庭是有排他性的,修會是個大家庭。中午通常我在自己的辦公室用餐,除非神父邀請,才一起吃飯。神父們用餐,可是其樂融融,最愛講笑話,營造氣氛的,非房神父莫屬,最特別的就是至少有三種語言,中文、英文、西班牙文,共同的語言就是笑聲。
最難忘的就是張春申神父,雖然他常常自己忘記吃飯時間,只要在餐廳見到我,一定叫我跟他一起吃飯。飯後,他逕往聖堂祈禱去陪天主。有一回,來了一大票修女拜訪他,冬天很冷,修女們熱情地問神父還記得她們嗎?雖然神父不大記得她們的名字,但是記得她們當下的需要,叫我快備熱茶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