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第44期 - 教宗方濟沒有撈過界 (耿慶文)

教宗方濟各沒有撈過界

耿慶文

當天主教的教宗闡釋宗教信仰時，全球12億教徒都洗耳恭聽。當教宗宣導社會道德和行為規範時，會引發更廣泛的討論和思辨。但是，當教宗試圖將宗教信仰，道德勸說一股腦的註入地緣政治現實，甚至對公共政策說三道四時，他面對的是舉世嘩然！

教宗方濟各最近頒布的環境通諭 《願禰受贊頌》 提出了人與自然相互依持的「整體生態」概念，認為人類行為與天地造化息息相關，共生具榮。他指責「國際政治（對環境保護）反應的軟弱」是因為「經濟勢力繼續為現行的世界體系辯解」 ，導致「市場利益輕而易舉地淩駕於公眾利益之上」 。 因此，他不僅敦促「各方采取迅速行動來阻止燃燒石油燃料 」，並進一步呼籲「政治不應該屈從於經濟」。

方濟各並不是第一位用道德尺度衡量環境危機的意見領袖。他的環境通諭卻首次指出生態安全與人權和人類尊嚴是兼容並蓄的一個整體。保護地球環境等同於維護社會公義與人文和諧，因此應特別關註受到環境破壞危害最大，被市場經濟邊緣化的廣大落後地區的貧困人群。

這些論調聽在追求利益極大化和滿足於現行國際秩序的資本主義強權耳朵裏當然不會悅耳。跨國能源集團的說客們在第一時間紛紛跳出來批評方濟各反石化燃料的理由「純屬誤謬」。身為天主教徒的美國共和黨總統參選人瑞克.散圖若 (Rick Santorum) 也公開表態說教宗不應該自陷於「尚無定論」的環境改變爭議，最好「把科學問題留給科學家們來討論」。而奉市場經濟為神主牌的華爾街巨頭們更警告教宗嚴守政教分離，不要對不熟悉的經濟領域下指導棋。更有媒體名嘴直截了當的建議教宗專心傳教和管好自家教會的諸多問題。

了解方濟各出身背景和思維脈絡的教會觀察者們對他透過環境通諭來凸顯經濟正義和窮人優先訴求卻並不驚訝。他繼任教宗前在阿根廷的神職同僚和摯友中，不乏解放神學的倡導者。他本人也認同解放神學的基本訴求；認為教會有責任積極參與政治和公眾事務，致力清除剝削弱勢族群，造成世代貧窮的「罪惡社會結構」，以促進全體人類的福祉和尊嚴。

富有國家和跨國資本集團運用其掌握的科技，以不可持續的速度消耗剝奪屬於全人類的天然資源，以謀求賺取更大的商業利潤。而為刺激市場消費所產生的汙染源和廢棄物，卻將地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垃圾堆」。同時，目前世界上八十五名超級富豪擁有超過三十五億窮人財富的一半。而這種世襲財富的積累和集中仍在加速進行。毋庸置疑，方濟各正在為「殺人的經濟 」所造成的生態破壞和地球上日益加劇的貧富差距敲響警鐘。

方濟各拋出的另一個更具震撼性的論點是從神學層面上否定了基本教義派奉為圭臬, 「人受造成為宇宙主宰，神造萬物是為人所用」的傳統聖經註解。他在環境通諭中明示：「有時基督徒沒能正確地詮釋聖經，（誤以為）我們是按照天主的肖像受造的人，接受委托去征服大地，由此推斷出對其它受造物有絕對的統治權，今天我們必須大力地抵拒這種觀念 」。方濟各心目中的「人」應視天地萬物為手足，保護生態和愛鄰人同為人類生存的意義和責任。過度的沈溺信仰和迷失信仰都屬愚昧。人類之異於芻狗者，在於我們能建立更高的理性標準來要求自我。

輿論界已將這篇環境通諭視為對傳統神學和現行世界經濟體制發起的一場文化大革命。而思想學術界也有論述指出方濟各給局限於純政經和科學範疇的生態環境辯論註入了道德高度和對生命的虔誠。

今年九月，教宗方濟各將赴聯合國發表保護生態環境的演講，並應邀訪問美國國會。 他會重復質問世界和美國的政治精英們：我們這一生的目的為何？我們希望留給那些後我們而來的人，正在成長的孩子們一個怎樣的世界？

教宗方濟各撈過界了嗎？我大聲地說：沒有！蓋造化功德廣被萬物，人性關懷本無界線。

自《新加坡聯合早報》言論版轉載

作者耿慶文為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加拿大文化觀察者。閱讀該作者其他作品，請連接： https://twitter.com/JohnCK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