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42期-耶穌誕生在馬槽裡嗎？(許建德)

耶穌誕生在馬槽裡嗎？

許建德

和聖誕節有關的許多圖像當中，最受大家喜愛的，當屬馬槽中的耶穌聖嬰。它是每個教堂不可或缺的聖誕佈置，是聖誕卡上常見的畫面，也是聖誕主題歌曲。這是路加福音傳下來的傳統：

「若瑟因為是達味家族的人，也從加里肋亞納匝肋城，上猶大名叫白冷的達味城去，好同自己已懷孕的聘妻瑪利亞去登記。他們在那裡的時候，她分娩的日期滿了，便生了她的頭胎男兒，用襁褓裹起，放在馬槽裏，因為在客棧中為他們沒有地方。」（路二 4-7）

四部福音裡，只有路加和瑪竇兩部福音有耶穌誕生的記載，路加福音還記載牧羊人得到天使的報喜，聞訊趕去朝拜躺在馬槽中的耶穌。至於三王來朝，那是瑪竇福音裡的記載。我們很習慣地把這兩部福音的記載拼湊在一起，構成我們所知道的聖誕故事。

我們本堂在聖誕節前兩個星期，請了這裡耶穌會大學宗教系的一位教授來跟我們講解分析福音中的聖誕故事。他說路加和瑪竇都說耶穌生在白冷城，卻是在納匝肋長大，可是如何從白冷到納匝肋，兩位聖史的安排完全不同。

路加的說法是若瑟和瑪利亞原本就住在納匝肋，為了找個理由讓耶穌生在白冷，路加的安排是羅馬皇帝凱撒奧古斯下令做戶口普查，若瑟必須回本籍去，因此帶了待產的瑪利亞到白冷城。因為客棧都滿了，只好安身在馬厩裡，正好是瑪利亞臨盆的時間，小耶穌便誕生了，馬槽也成為嬰孩耶穌的小床。等到滿了他們取潔的日期，若瑟和瑪利亞便帶著嬰孩耶穌上耶路撒冷去獻給上主，然後回去納匝肋。

瑪竇的說法不同。他說若瑟瑪利亞原本就住在白冷，所以耶穌出生在家裡。可是後來如何在納匝肋長大呢？瑪竇安排了東方賢士的故事。賢士為了找新生的猶太人君王，去了耶路撒冷黑落德王的宮裡，問他新生王在哪裡，黑落德王問了司祭和經師，回答是白冷城。黑落德王還吩咐賢士找到了之後，要回來禀告他。可是賢士在朝拜了耶穌之後，因為夢中得到啟示，直接回家了。黑落德王一怒之下，下令殺死白冷城裡所有兩歲以下的嬰兒，幸好若瑟夢中得到啟示，帶著瑪利亞和小耶穌連夜逃往埃及，在那裡一直住到黑落德王死了為止。

黑落德王死的時候，流落在埃及的若瑟在夢中得到啟示，便啟程帶著瑪利亞和小耶穌回去，回去哪裡呢？當然是回去家鄉。瑪竇說若瑟帶著孩子和衪的母親，進了以色列地域，因為白冷就在以色列境內。這時若瑟卻聽說以色列的分封侯是黑落德王的一個兒子，因而不敢回去白冷。若瑟正在發愁的時候，夢中又得到啟示，指示他帶著瑪利亞和耶穌到加里肋亞的納匝肋去。瑪竇還強調這是為了應驗先知所說的話：「衪將稱為納匝肋人。」。如果若瑟和瑪利亞原本就住在納匝肋，那麼耶穌理所當然就是納匝肋人，沒有必要這麼應驗一番。

好玩的是，瑪竇沒有說明當時治理加里肋亞的分封侯，其實是老黑落德王的小兒子，也就是後來處死洗者若翰，以及在耶穌被捕後曾經審問過耶穌的小黑落德。

宗教系教授告訴我們，從前的教會把福音看成耶穌的傳記，所以我們甚至把四位相傳的福音作者稱之為「聖史」。可是經過過去兩百年的聖經學研究，大家知道福音是早期教會信友們的信仰反省，並非耶穌的傳記。而且在寫下來之前，先以口傳的方式，在信友團體之中傳了幾十年。早期基督徒相信耶穌因著聖神而出生於童真女瑪利亞，他們相信耶穌出生在白冷，可是在納匝肋長大，我們知道的事實大概就只有這麼多。可是人有無窮的好奇心，他們無法滿足於這麼少的史實，只好利用想像力把中間的空白填滿了。

為了加強故事的可信性，福音的記載也會加上一些歷史大事，可是有時候反而弄巧成拙。例如在路加福音中有關聖母領報的一段，天使告訴瑪利亞：「妳的親戚依撒伯爾，她雖在老年，卻懷了男胎，本月已六個月了」（路一:36），稍早之前，路加記載了依撒伯爾的丈夫由天使得知她將要有孕是在黑落德當猶太王的時候（路一:5-24）。

然後為了要讓耶穌誕生在白冷，路加利用了戶口普查的歷史事實，還註明這是在季黎諾作敘利亞總督的時候（路二:1-2）。

按照歷史學家們的考證，羅馬指派的猶太國王黑落德死於公元前四年。他死了以後，羅馬把他的領地分成三份，由他的三個兒子分別做為領地的分封侯。分得以色列猶大的是老二阿爾赫勞，分得加里肋亞的是老么。後來在公元六年，阿爾赫勞被罷黜，羅馬皇帝任命帝國參議員季黎諾作敘利亞總督，直接管理以色列猶大地區。

根據路加福音的記載，依撒伯爾有孕是在黑落德王還健在的時候，如果我們假設是黑落德在世的最後一年，亦即公元前四年，那麼聖母領報時，依撒伯爾有六個月的身孕，時間不可能遲於公元前三年。可是耶穌誕生的時間是在戶口普查的命令以後，亦即耶穌出生最早是公元六年。如此推算的話，聖母懷耶穌不是平常的九個月，而是漫長的九年。這也是我為什麼說路加弄巧成拙的原因。

另外根據瑪竇福音，耶穌出生的時候，三王去見了猶太國王黑落德，而黑落德死於公元前四年。所以按照瑪竇的說法，耶穌誕生最遲是公元前四年。又跟路加不同。

我希望這篇短文沒有讓你掃興，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信仰來。做個成熟的教友，我們要知道什麼是我們信仰的核心。我們相信耶穌來自天主，因著祂，我們都能夠重新成為天父的子女。這是我們信仰最重要的一部份。至於牧羊人、馬槽、三王賢士等等只是讓我們的信仰變得多彩多姿，即使沒有它們，對我們的信仰也沒有損失一分一毫。

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