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50期 - 小黑的故事 (郭瑞蘭)

小黑的故事

郭瑞蘭

2016年十月我們回台灣，表姐和表嫂邀我們到她們才改建的三樓透天厝新家去住。房子的改建由剛在德州大學拿到建築碩士的侄孫設計，不僅美觀大方，而且實用方便。表姐和表嫂雖然是建德在臺灣最親的人，但是也鮮少有這種朝夕共處的機會，所以我們一口就答應了。

在表姐家表嫂作客期間，每天吃過中飯之後，大家各自或是午休、或是忙著回去上班。而我們的表姐卻在廚房裡又開始切切剁剁起來，讓我很好奇。兩天之後，我忍不住問她：「表姐，你在忙什麼呀？」她說是弄飯給小黑狗狗吃。我問小黑在哪兒啊？於是表姐告訴我小黑的故事。

表姊說，當她還住在舊家時，曾經收留了兩隻流浪狗，一隻叫小黃，一隻叫小黑。兩隻狗每天都到處亂逛，找它們的狗伴玩去，只有到傍晚時分，就會到表姐家旁邊的小巷子來吃表姐為它們準備的餐食。這兩隻小狗，小黃比較憨，小黑卻是聰明靈巧。所以有一次市政府的動物保護機構的捕犬大隊掃蕩流浪狗的時候，小黃被拘捕而不知去向，只有小黑現在依然守候在舊家附近，每天等著表姐去喂食。表姐每天把家裡的一些剩菜，加上小黑喜歡的魚頭之類的食品，準備好了，以塑膠袋裝上。因為舊家和新家之間小有一段距離，通常表姐都是騎著她的摩托車到舊家，帶食物給這隻小黑狗，每天下午來回至少一個鐘頭。表姐風雨無阻地做這件事，讓我非常感動。

表姐表嫂的舊家是一個小學的教員宿舍，是雙併式的日式建築。是表姐的父親在小學教書時分配到的宿舍，所以是表姐從小長大的地方。表姐的母親是建德的大姨媽，建德的外祖父母膝下只有這兩個寶貝女兒。大姨媽和我的婆婆兩姐妹的年紀相差了將近二十歲，俗語說長姐若母，大姨媽從來都很疼惜她的小妹妹。外祖父母過世以後，大姨媽一家人就成了建德的母親和他們四兄妹最親的親人，他們住的日式教員宿舍也是建德從小經常造訪的地方。

大姨媽育有二兒一女，大表哥比我的婆婆只小了五六歲，師大英語系畢業後，不久又到美國留學，在德州大學拿到語言學博士後，就留在美國任教。二表哥念師範學校畢業後，也在大姨父教過書的同一所小學當教員。所以即使在大姨父過世之後，表姐一家仍然住在原來的宿舍裡。表姐在大學畢業後，回到家鄉的一所高工教書。她終身未婚，侍親非常周到，在姨媽有生之年，一直和姨媽作伴。等到姨媽和二表哥先後過世後，她就一直輔助表嫂教養幾位侄兒女。及至做了祖輩也是一家樂融融地相處著。目前在家中的，除了掌家的大侄女和侄女婿，以及單身的二侄女之外，侄兒和三侄女也都住在附近，一到周末，家裡熱鬧非常，連遠在林口長庚上班的二侄女都會回家，和家人共聚同樂。表姐為人體諒，勤儉大方，是所有人的楷模。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2015年秋天的一個颱風夜，在風雨交加中，鄰居家中電線走火而引發大火，來勢極為兇猛，幸而發現得早，沒有任何傷亡，但是整棟宿舍已經蕩然無存。這場祝融之災，等於燒掉了表姐人生中最長、最重要的一段記憶。她心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火災之後，能幹的大侄女婿把他原本做茶藝品店倉庫用的三樓透天厝，請念建築的兒子重新設計，建造了一個美輪美奐的新家。我們回台灣時，二侄女把她的閨房讓給我們，她在周末回家時則住到空著的侄孫的房間裡。

原來舊家的原址則由臺中市政府闢建成一個迷你公園，小黑的「住家」無形中更是美觀了。

回到美國後，和表姐表嫂通電話時，不時還會問起小黑的事。有一次，表姐告訴我們，小黑差一點被捕犬大隊帶走，還是經過左鄰右舍和表姐的求情，才把小黑給救了回來。有一天晚上我夢到小黑，就打了電話跟表姐談小黑。表姐告訴我們小黑已經走了，是年紀大的關係。小黑走前不久，似乎知道自己不久於世間，還帶了一條小黃狗，來給表姐作伴。小黑走後，表姐把它安葬，現在則繼續地照顧著小黃狗。

我自己很受小黑的故事以及表姐的仁慈善心所感動，所以就用小黑和表姐的舊家做題材，畫了一幅水彩習作，把它附在這裡，來紀念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