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泉 第94期 重燃傳教的心火

一支畫筆走天下

劉河北

 二0一六聖誕卡:「天地笙歌」

一支畫筆走天下

  

  瑞雲代傳小會的要求:寫一篇文章給心泉。我向她要了不少的資料,包括吳歷和朗世寧的傳記,因為我要表達中國聖像藝術如何是「入文化」的利器,如何要求藝術家首先是「教會的人」……但文章寫好之後,却發現我寫是一段默想,一首詩。好吧,由它去吧。正像彼拉多說的:「我寫的,寫了」。

………………

  三十多年前在芝加哥藝術學院巧遇新竹師專舊同事李澤藩老師。他上樓,我下樓。他興奮得大喊:「劉老師!劉老師,一支畫筆走天下」!

  整整二十年前,我在李校長敦促下步入輔大校園。却被應美系主任澆了一頭冷水!「宗教藝術?好辛苦啊!我們這一系不要開宗教藝術」。我這一支畫筆,遂藏入篋屉。

  其時聖言會正需要一位以法文講西洋藝術史的老師。這份工作,為我準備了二十年後的碩果:法文系一位頗富天才的高材生,現在是我的助教,也將在取得博士學位後繼續我的使命,更好說:生命。

  是的,生命。領洗後不久(一九五三),我大口把濃稠的血液吐在地上。我的感覺,吐出去的,不是生命,而是死亡。即一絲尚存的生命,把我帶到羅馬,帶到剛恆毅樞機的面前。在我最愛的十字架女兒會修女們的照顧下,這生命站起來了。以平均九十高分我畢業於羅馬藝術學院,以狼毫畫在日本絹上的聖母像竟成為我一生的追索與宣言。

  追索與宣言。包括近二十年的追索,成就,喜樂和眼淚…我娘家:十字架女兒會的培植,呵護與領導;耶穌會幾位神師,尤其帶三十天避靜的德.布瓦神父與朱蒙泉神父;八十八歲的我清楚的知道我在今天的教會中扮演著一個角色,卑下却重要的角色。所謂之「入文化」。聖教會從呱呱墜地從未間斷的扮演著的角色,今天有了這個新名詞。但名詞不但往往無實,而且只是「好聽」。利馬竇神父要求來華傳教的弟兄投入二十年的生命來學習華語。他從未高呼「入文化」的美名,只嚴厲的指明那是傳教授道解疑者的必要資格!

  而第一任教廷駐華代表剛恆毅主教也沒有高呼「入文化」。他只以一個藝術家(雕刻)對協調的天然喜好,在北中國廣闊的地平線上,尋找那些外方傳教士帶來的哥德式教堂與紅牆綠瓦黑松白雲的中國景物之間一點點的應和,却只看見笨拙的拉扯與爭辯。他遂決心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多奇妙啊!他所選的「媒人」也是一位從未涉足中國國土的本篤會士葛萊斯尼(Gresnigt)。葛氏的設計,為中國帶來最早期、最優雅的中國式修院與聖堂。葛氏並沒有發明任何詞彙,如「入文化」之類,却和剛樞機一樣,有一顆在宇宙間尋找協調和愛的藝術家的心。「父和子原是一體」的愛,誰比藝術家更能體會?

  那是很自然的事。我在羅馬看見了善牧畫像,也沒有追問為什麼吾主走在羊群前面,為什麼基督徒被喻為綿羊…心中浮起的,只是何不把這可愛的景色,以溥心畬老師傳授的筆法,表達在半透明的日本絹上…的確,神學,聖經學,響亮的文字,其實是次要的。一個文化和一個大愛相遇時,便那麼自然的演化為一首樂章,一絲微笑。剛樞機喜愛了我的善牧圖(以高價買去),住在女生宿舍中的遊客,和我自己都喜愛了它。就像唐詩中那兩個從未謀面的人,在江頭相遇,自然而然的相問:「我們或許是同鄉」?眼神的一個交換,心機的一個顫動,停船相問的一個決意,引出不少的「或許」,「或許」…剛樞機、葛修士、和我這跟也跟不上的畫家,編造不出「入文化」的大字眼,只是願意停一下船,問一句:「我們竟可能是同鄉嗎」?

  若說「雪泥指爪認飛鴻」,我「心懷利器」,毅然決然抛棄了美國興旺的生涯,聽從羅光校長的召喚,涉足輔大,卻遭羅主教苦心孤詣設立的應美系賞了一個閉門羹。但二十年來,在應美系之外,我在輔大校園留下了不少的腳印,只有我知道,在每一幅大大小小的作品中,從放著我二十三歲時吐在地上的鮮血所灌溉出來的花。那血是亮亮晶晶的,反映著天上慈父燦爛的微笑…。

註:河北姐最後一篇文章給了《心泉》。

一九九六年河北姐作畫時,立在她身後的會員:左起文夢霞、陳筠、李宇之與陳擎虹。

2007.12河北姐親向教宗本篤十六世呈獻畫作:「橋樑聖母」,聖母抱著聖嬰正通過九曲橋,面向台海彼岸,以示台灣為「橋樑教會」的角色

 

河北姐曾譯過甘易逢神父著的「神之深處」

 河北姐帶領學生遊義大利觀賞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