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藝是我自輔大退休回到比利時,為了填滿沒事可做的日子,才開始學習的,但我更想寫的是,我在天主慈愛的陪伴與安慰下的日子,謝謝我的父母自幼給了我信仰和依靠,謝謝他們給了我「天慈」 這名字, 天父的慈愛給了我豐富的一生。
一九九二年,在歐洲居住了三十年後,為了挽救婚姻,我回到臺北,雖然始終沒有簽字離婚,我開始了獨身的生活。離開了四個唸大學的孩子,隻身在臺北,心情十二萬分的低落,真不知何去何從?幸虧還有聖堂可去祈禱和哭泣,幸虧還有彌撒可參與,每日的彌撤是我可以活下去的力量。
奇妙的是,日子雖然難熬,心靈上得自上主的安慰卻是甘甜的,也學到只有在我們自己的方法用到山窮水盡時,我們才不得不交出自己,才承認自己的無力和渺小,才讓出心靈的空間,上主才動手。這個經驗在輔大學生輔導中心二○○四年夏編印的「走過傷痛」小冊中,我曾寫過「走出傷痛和宗教信仰」 一文報導過,這裏也就不多說了。但很想談談怎樣在許多的「偶然事件」中,我進入輔大工作,只是偶然,還是上主時時照顧?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的一個主日,我到聖家堂參與彌撒,彌撒後有朱蒙泉神父講演,朱神父曾是我的神師,我當然要去聽講演。講演的內容我已全忘了,卻是在那遇見了饒志成神父。饒神父在大學時代和我同是「天主教大專同學會」的幹事,如今,他已成了耶穌會的神父,而當初想入修會的我,在塵世中打滾三十年後卻面臨離婚,旁邊還有朱神父,青田街耶穌孝女會(我原來想入的修會)的陳修軒修女,我怎能不百感交集,淚如雨下!!陳修女瞭解我的心思,忙替我說:「她見到大家太激動了!」饒神父對我説:「你一定要到輔大神學院來看看!!」
為了搭別人的便車可以較方便去不認識的輔大,(我離開臺灣那年輔大剛復校)我改變了原來約見的日子。到輔大後,還要等兩小時,饒神父才下課,我就在陌生的輔大校園中閒蕩,走到了文學院的荷花池旁,在佈告欄學生期中考的告示中,發現有位曾在比利時魯汶大學寫博士論文時,常來我家喝茶的丁教授,於是我走進事務處問,可以找丁教授嗎?那位事務人員很客氣地替我打電話找丁教授,卻因丁教授當天沒來,而和我談了起來。這時一位穿深色西裝的先生走了過來,事務先生忙向他解釋…,穿西裝的先生也好奇的問:「你是比利時回來的啊?你學什麼啊?…」一連串問題,我也因為要打發時間一一回答,穿西裝的先生因發現我也唸過哲學系,是鄔昆如教授的學妺,就請我到他辦公室坐坐。跟著他走到文學院院長辦公室,發現牆上掛的國畫上寫著「振東司鐸指正」,才知道是文學院院長,又由於常看〈教友生活週刊〉,認識張神父的大名,「啊!您是張振東神父啊!」
原來是張神父院長,張院長像調查戶口似的把我的學歷、履歷都問得一清二楚,我也如實一一回答,他最後問:「你不想到輔大來工作嗎?我們醫學院正要申請成立心理復健系,正缺一個像你這樣的師資,明天我會見到醫學院院長,你帶了履歷來嗎?「我帶了履歷,因為本來想請饒神父替我推薦工作的。」張院長又熱心地送我到神學院,我把經過告訴了饒神父,他説:「那你不需要我替你介紹工作了,張院長是輔大的副校長啊!」
就這樣 ,過了兩天,醫學院朱秉欣院長打電話給我,把我的名字加到師資名單上,並寄了預聘函,輔大向教育部申請成立心理復健系,如果順利通過,在民國八十二學年將聘我在心復系任教。
小兵立大功,要是少了這個師資,心復系也許成立不了。當時的李震神父校長和張副校長都說:「這是天主的意思。」當別人問我:「你怎麽找到這個工作的?」我也總是回答:「是天主賞的。」我也就克勤克儉地住在輔大女生宿舍,認真地報答天主的賞賜,作了十六年嚴格而關心學生們的老師,也在輔大有靈性滋養的日子中,一步一步從以淚洗面的痛苦深淵中活出了快樂的自我。開始的宿舍日子感謝楊貞娟修女(主顧會修女?)的照顧和錢玲珠室友的陪伴,她會自神學院走回宿舍陪我去學生餐廳吃飯,因為我不能也沒有力量一個人去餐廳。
林杏娥(貓咪),當年在青田街孝女會的「學生聖母會」時,貓咪是我的好友, 回想在輔大的日子,就想到她對我的照顧,她的細心、溫柔。相信她也還在天上為神修小會祈禱。
沈清松和劉千美教授夫婦都曾在魯汶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在輔大工作時,我也常常在他們家參加家庭祈禱和度過週末,他們不是小會的會友,卻是非常熱心的教友,他們的家庭祈禱會有項退結教授和易利利參加,充滿了家的溫暖氣息。
天主也每每在這些周末的家庭祈禱中给了我支持和力量。感謝天主!也感謝這些天使,藉着他們,上主讓我看見祂時時與我們同在。
這十六年中在淨心堂認識了陳宗舜神父、張瑞雲和小會活糧組的朋友。在大學時郭子文(也是我高中同班)和我就是莫逆之交,兩人常去台大後面的耶穌會台大教授們的宿舍伯達書院,一同望彌撒,唸玫瑰經。在我離開臺灣後,郭子文、王志奘等老會員才成立神修小會,過程我不太清楚,而我有幸是許多老會員的老朋友,才和小會結緣。我只曾在小會中發過一次兩年的願, 因為總覺得自己並沒有小會的精神。但在輔大的日子卻常常參加活糧組的活動。
陳宗舜神父在每日輔大淨心堂的彌撒中常問:「今天我們可以向上主奉獻什麽?」即使我們什麽也沒有,我們還可以奉獻我們的軟弱、我們的不堪和我們對一切一切的感恩。這也令我想到父親常用的經文:「萬事互相効力,為愛神的人得益處!」家父是虔誠的基督徒,凡事感恩是家父自幼給我的教導,也因此在我最不幸的時候,我沒有向上主抱怨過,只是問祂:「主啊!我不知道你要藉此給我什麽?我看不見,請祢開啟我的眼睛,讓我看見!」
經過許多「偶然事件」我體驗到信靠上主,全心依賴祂給我的安慰和力量,直到今天,我的信仰並不堅定,我並不能全心全意地唸完「信經」。雖然我能全心全意誦唸「天主經」,也會在看到現代科學不論是在天文學、生物學、生化學,物理學各種發現時,並不覺得人定勝天,只是在大自然的美妙中,我總感到創造宇宙生命的上主是多麼的偉大,美妙,深不可測!哪裡是渺小的人類能探討得清楚的呢?卑微的我們只需時時讚頌,時時依靠,時時感恩!我告訴自己:「信」就是不完全明白或知道,否則就是「知」而非「信」。
自輔大退休回到比利時,一轉眼十年了,剛回來時,又是生活中的一個低潮。離開時唸大學的孩子們,都有著三十多歲人的繁重事業和家庭負擔及各自的家庭生活,而我從一個課業繁忙的日子進入無所事事的空虛,臺灣和歐洲文化上的差異,都令我一時無法適應。於是我到成人大學去上課,從復習西班牙文、法文, 到學畫畫,最後發現了揑陶土。陶土的課程時間最長,每週週一到週四,從下午五點可以混到十點,我就像上班一樣,一周去四個黃昏,打發了我的時間。揑陶的老師和同學們也覺得我這老太太精神可嘉,學習認真,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們我是為了殺時間,做出的成品瓶瓶罐罐、杯碗棋盤居然受到兒孫們的喜愛,我也就樂此不疲了。
感謝上主給我住在成人大學的附近,能每天步行去揑陶土﹔感謝上主給我孝順的兒女和可愛的孫輩,在含飴弄孫之餘,能和他們一同享受美好的人生。
上次回臺北,利利看見我做的大陶罐的照片,囑我寫「悠遊於陶藝」,其實我沒什麼大心得,只是發現老祖宗們的陶瓷藝術真是了不起,不論色彩、窯溫控制、黏土土性都大有學問,就更不用提瓷土了,所以CHINA 就代表了中國。
在寫這篇短文前的一段時期,我又對自己的信仰提出了懷疑,就像我一生中無數次的懷疑,但是當我再一次回想自己生命中的許多「偶然事件」時,禁不住告訴自己:「是的,時時依靠,時時感恩,使我能悠遊於自我的小小世界,而非陶藝。」
謝謝利利向我邀稿,讓我有機會再一次感受到上主在無數次的「偶然事件」 中,怎樣的恩待了我。
李天慈的大花盆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