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的影子

螞蟻的影子

方光珞

第一次確確實實看到螞蟻的影子已是我遠過了而立之年之後。那一天下午傍晚五點多鐘。姐姐要我幫忙找她五歲的阿誠，要他準備回屋吃晚餐。那時他們剛由公寓搬到郊區一所有自已大庭園的屋子。偌大寛敞的院子，有花有草也有幾棵結了檸檬的小樹。孩子自然而然地歡喜耽在屋外玩耍，套句姐姐的口頭禪；「玩得瘋就沒個影子」。正想着在這陌生大院子，要到哪找那整日看不到身影的孩子？ 姐姐在我身後加了一句：「說不定又到西南牆角看螞蟻窩去了。」果真阿誠蹲在牆角，他是在那兒全神灌注，牆邊光秃禿沒有草，泥土上還堆了兩長條花崗石塊及幾條木板，準是先前的屋主留下可用的建築材料。阿誠背對矮矮土牆蹲坐在石塊上，我也湊興面對着他蹲下，他望着一條塹新長木板，木條一頭在土牆上，另一頭斜斜歪在泥土地上。真看不懂他那麼專心地觀察什麼。問了他兩次，阿誠才說「我看到了，我看到螞蟻的影子了。」原來木條上一長排螞蟻一個接一個的向牆角泥巴地爬行。我只是很負責任地傳達了阿誠母親的話，催他回屋洗手吃飯。阿誠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媽媽說我有影子的時候，螞蟻也會有影子。我看到螞蟻影子了！」起先我只看到螞蟻，並沒有看到甚麽影子，他說「剛剛你來時我的影子落在你身上，螞蟻一排影子是落在木板上！」阿誠又把我拖回他原先蹲的地方，太陽斜斜地由我們右後方照來，的確，仍有螞蟻拖着他們的影子往他們牆角土堆窩走去。我們俩也認真地猜想這行蚂蟻倒底有多少？他們在忙什麽？阿誠説：「會不會是搬家？是剛打完仗？」那頭螞蟻窝不像新的， 那麼他們是回家？打仗？我們也没看到傷兵呀，小阿誠很用心地分析… 姐姐站在窗邊又喚了幾聲阿誠。我告訴阿誠這也是我頭回看到螞蟻的影子。小人兒更興奮地又蹦又跳地往屋子跑，一面對我說「媽媽說太陽在你後面，你就可以看到自己影子，哎呀，你不懂？那讓媽媽說給你聽。」又一面向屋子裏人們宣告「我們看到螞蟻的影子了，我們看到螞蟻的影子了。」姐姐教給孩子的是根據科學有理化的解說，光源、物件和影子的直缐原則。對天真的阿誠，他的暸解是「太陽公 公真公平，不管你是大人或小孩，大象或是小螞蟻，在你身後的太陽都會給你一個影子。太陽在我們頭頂上，影子在腳底下。我們自己踩着，所以自己看不到。」姐姐同阿誠對影子的解說，倒真給我新的啓示；若不是姐姐和阿誠， 我大概不會有機會看到螞蟻的影子， 也不會想到「太陽公 公真公平」，我們週遭見聞，人事物件、形象大小也會由於相時間，地㸃，或因為各人不同的觀點，或不同的生活經驗，也就會產生不同的概念及結論。

原來在太陽下的所有生命都有自己的影子，只是 落下的影子同我們自身連着，並不會在原處留得久，不過那一排螞蟻 拖着它們身影有顺序的前進影像，却在我腦海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願每個人也能留個有意義的影子！